醫心方!
黃遙親自送解憂回懷沙院。
春草漫了腳下的青石路,綠茸茸的,解憂穿的是絲履,葉尖隔著短襪拂上足踝,刺刺生癢。
“醫憂何時歸去?”黃遙忍不住舒口氣,這丫頭終於是要走了。
雖然他對解憂的為人和醫術俱是欽佩喜愛,但實在擔憂解憂再這麼待下去,景玄會愈加舍不下她離開。
幸好而今情勢有變,各方貴族書信紛至遝來議論此事,他們幾個謀士更是徹夜交談,想來近些日子,於旁的事情景玄也該收收心了。
解憂現在走,真是再好不過。
“憂明日啟程。”解憂彎了彎眉,淺笑蘊在唇角化不開,“憂此心已了,此去逍遙天地,再無拘束。”
是麼?逍遙天地,再無拘束?或許也不儘然吧。
解憂心中暗暗歎息,她還沒能想到如何布置黔中那片桃林……但她相信,時日久了,總會有法子的,再不濟便多栽幾裡桃花,栽得密密叢叢,教來人看不清道路,不就好了?
看看臨近懷沙院,黃遙忽然壓低了聲兒,“醫憂既歸,當留意黔中之事。”
“……?”解憂抬眸,兩隻大眼波光流轉,不解地看著黃遙,“黃公此言何意?”
她不是已經將黔中的地圖贈給景玄了麼?其他的事情,她可是愛莫能助了。
黃遙捋須思量片刻,仰天一歎,“醫憂可見彼晴空飛鳥?”
“然。”解憂隨著他的目光一望,天幕中的確掠過一行飛鳥。但黃遙想的,應該不僅僅是飛鳥吧?
“野禽縱入囚籠。其性難泯。”黃遙低頭看向她,微濁的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對少者的愛護和關切。“醫憂以弱女之身,收聚趙國兵卒,應知飛鳥如是,人亦如是。”
那可是一國精銳,而且是曾經悍勇無匹的趙國的精銳戰將,從戰場上沐血而生的鐵骨,因家國覆滅而生的滔天恨意,真的會那麼容易被平靜的生活消磨儘麼?不論如何,他不相信。
“多謝黃公良言。”解憂抿唇輕笑。眉間微微透出幾分誌在必得的閒適,“安樂盛世,無人不羨也,憂以為,無需憂心於此。”
黃遙這是怕她一介弱女,無法駕馭那麼多血性的兵卒,但七八年過去,他們在洞庭之畔安於田居,解憂以為這樣的擔心實在是多餘了。
行至懷沙院外。蒼綠的山玉蘭投下暗藍色的影子,牙白色的大花苞又聚在葉間,隻待暖風拂過,再度開放。
解憂抬眸笑了笑。整一整衣衫,回身斂容,鄭重一禮。“黃公不必再送。”
“長圯言儘於此,醫憂此去多多珍重。”黃遙亦是一禮。全然將她視作同輩相待,“有緣再見。”
話完。黃遙轉身去了,毫不拖泥帶水。
他自然知道,這亂世之中,一彆或許就是永彆,但他活了五十餘年,從來沒有時間將精力耽於這些毫無意義的傷彆之情上。
解憂在院外立了良久,料峭的山風拂起輕薄的衣袂,涼意直侵肌骨,但她依然目送著黃遙遠去,直到山道上重又寂寥無人。
半步踏入院門,解憂便頓住了腳步,目光膠在廊下那一襲青衣上,移不開眼,眉頭不覺輕輕一蹙,在眉心擰個細細的結——相夫陵怎會先她一步到了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