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心方!
(上一章的名字打錯了,不好意思:3丨∠我儘量戳編改回來)
暗夜裡的廝殺並未結束。
來襲的秦軍儘管棋輸一著,但在人數上占了優勢,前一輪的倒下了,之後趕到的又繼續投入到廝殺,短短時間內,已將整個山頭包圍起來。
火光和劍影,晃得周圍亮如白晝,夜空中的星月儘皆失色。
九嶷畢竟隻有數十名劍衛守護,交戰的時間一久,漸漸露出敗象。
被喊殺聲驚醒的人聚集在附近,又一道退守至斜堂,訇然的瀑流聲掩蓋了不少兵刀相擊的聲音,卻怎麼也掩蓋不住愈來愈烈的血腥味。
解憂和藍清徵坐在臨窗的地方,淡淡的月色從窗格外透入,在地麵上籠了一汪銀光。
“痛麼?”解憂嫻熟地為藍清徵清洗血跡、敷上傷藥、包紮傷口,不時抬頭就著月光看看她的麵色。
“無妨。”藍清徵麵色有些白,但眉眼帶笑,透著堅毅,“國恨家仇乃徹骨之痛,今無過傷及皮肉,豈能比擬?”
頓了一會兒,藍清徵握住解憂微涼的手腕,低聲道“多謝醫憂縱燕燕離去。”
還好幼妹提前一步離開了,否則這樣混亂而血腥的場景,就算她能護得幼妹無恙,隻怕也要將她嚇得不輕。
解憂掩眸,笑著搖頭,“此乃醫者本分。”
藍清徵蹙著的眉頭輕輕一展,隨即又看著緊閉的門板肅容。
門板上攢著數十支羽箭,不少鋒利的箭鏃刺穿木板,露了一個銀亮的尖頭,兩塊門板已搖搖欲墜,不知還能阻擋多久。
“醫憂,今日恐要埋骨於此。”藍清徵仰頭笑笑,將頭抵上背後傾斜的牆壁,輕輕唱起悲壯的歌謠,“天時墜兮威靈怒。嚴殺儘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解憂微啞著聲,緩緩和上她的調子。但她的楚語說得不夠好,聽起來軟得與吳語有些相似。
“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藍清徵敲擊著染了血的青銅劍,擊出一個久久回蕩的重音。咬著唇低歎,“心雖不懲,然不甘也。”
刻骨的仇恨令人不畏懼死亡,但王事未成,就這樣的死了,她不甘心。
外間的箭雨歇了一陣,搖搖欲墜的門板被猛地推開,夜風呼嘯著亂卷,將窗外飛濺的水花帶入屋內。
一乾婢子在屋角縮成一團,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隻當失陷,一個個失聲驚叫。
“夠了,都閉嘴!”景玄將手中的銅劍往地上一擲,濺起一灘血色,狠狠地瞪了那些畏縮的少女。
婢子們嚇得立時噤聲,空闊的屋內隻剩了夜風呼嘯的聲音。
“憂憂。”景玄舒口氣,目光轉向窗下,向解憂招了招手,“過來。”
解憂將針刀和藥包收回袖袋內,提裙繞開地上的血灘。緩步上前,抬手撫著景玄麵頰上的一道傷痕,微斂了眉頭,“痛麼……?”
“不妨事。”景玄將她披散的發絲拂到身後。露出一張微白的小臉,看了一看,忍不住捏一捏她的臉蛋,抹上兩道血汙。
解憂凝眉,抬手拍開他的手,轉身要走。
“憂憂。”景玄拉住她一條手臂。壓低了聲音,“……抱歉。”
很抱歉沒有保護好她,令她陷於這樣生死一線之間,煎熬痛苦。
解憂搖頭,“此計原是我所設……”若真要怪的話,還得怪她自己。
“置之死地而後生,本兵法也,何錯之有?”景玄又在她的小臉上捏了一下,將原本微白的一張臉揉得一片花,才將她往內推了推,“今秦兵暫退,憂憂先為傷者診治。”
“司馬將軍可曾歸來?”解憂掃了一眼被抬進來的傷者,約莫有七八個傷勢頗重,這樣一來,劍衛又少了大半。
為今之計,唯有等待司馬尚接到消息後,帶著兵卒返回九嶷才能救援。
“塚子。”檗疾步闖入,“秦軍又至。”
“我知。”景玄麵色凝重,這已是今夜第三批秦軍了。
或許,他們都低估了秦軍對於剿滅流亡楚貴族的勢在必得之勢。
第三批,或許後麵還有第四批,再這樣下去,遲早撐不過。
“憂憂,留於此處照顧傷者。”景玄在她肩頭按了按,目光落在撐開的窗格上,低頭湊近她耳邊低語,“若淵不歸,憂憂……”
說了半句,握在她肩頭的手鬆開又捏緊,實在再也說不下去。
他想告訴解憂,若他不能回來,若秦軍闖入此處,她可以跳下重華岩,以免受辱。
可……他有什麼資格要解憂這樣做?
解憂聰穎,自然猜到了他的意思,低眸想了一想,看向檗,“……此處可有弩?”
搖曳的火光中,少女一雙眸子明滅閃爍,仿若星辰。
檗怔了一下,隨即點頭,“某去去便來。”
解憂輕舒口氣,咬咬唇瓣,緩和了一下情緒,仰頭看著景玄,強擠出一絲笑,“走罷,同生,共死。”
這個鋌而走險的餿主意,本就有她的一大份。
若九嶷真的守不住,她寧可儘己所能,力竭身死,也不願意什麼都不做,待到無力回天之後,再去跳那重華岩。
景玄低頭看著她,伸手與她十指相扣,“走。”
春夜的風還有些寒意,景玄將解憂緊摟在身旁,解憂懷裡抱著一個不小的弩,正摸索著填上箭支。
她從前隻用過那把玩具似的小弩,拉開弓弦全憑巧勁,而要拉開真正在戰鬥中運用的弩,對於她來說是一項極重的體力活,不過好在隻需突然發力鉤上弦,而不需像弓那般,在整個校準過程中都保持著拉開弓弦的力氣,因此體力的消耗,已經減少了不少。
但倉促之間不及尋到扳指戴上,隻裝了兩支箭。纖細的手指已磨得血肉模糊。
解憂咬咬牙,從袖內取出一卷細絹,將滲著血色的手指厚厚地裹起來,一手又取出一包藥粉。直接蘸了手上的血打濕,儘數抹在箭鏃上。
“毒箭?”景玄低眸瞥了她一眼,橫過劍,將暗處斜出的一支羽箭格開。
解憂點點頭,緊抿著唇。一張小臉繃著,看也不看落在自己身旁的羽箭,突然抬起弩,向著那支箭的方向,扣動了機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