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浮的腳步慢慢挪近,目光閃爍,抬眸看看景玄,輕輕苦笑“息夫人?楚之文王夫人息媯?”
是你們楚人害得息國亡國絕嗣,害得息媯淪為亡國的女子,怎麼還有臉麵在這裡言之鑿鑿地指責她?!記不記得,陳國的公主,息侯的夫人,從未主動開口與你們的文王說過一句話?!
年老的謀士分明從這少女的眼眸中讀出了這樣雷霆萬鈞的控訴,心頭一涼,下意識連連倒步退後。
但再抬眼時,那少女黯淡的眸中卻隻剩了哀涼。
她剛衝刷儘血跡的小手抬起,撫著自己慘白的麵頰,淡淡笑道“憂並無桃花夫人之貌……”
老者駕輕就熟地開始相勸“然夫人身懷二技,足以……”
“媚上?”解憂淡笑,定定看著麵前歡喜得近乎瘋癲的謀士,眸色漠然。
她會的,何止二技?三十年時間,數不清的夜夜,她星夜不眠,學著所有想要學會的東西。
她曾付出性命的代價,為的可不是來這裡為他們達成這個不可能達成的心願的。
不要再逼她,她心中的恨意從來不曾熄滅過。
痛如鏤骨,哀若無期。
隱忍著前前後後數十年的困頓和不堪,足以將任何一個人逼瘋;即便還沒瘋,卻也不遠了。
“憂憂。”景玄將她拉到身旁,護在一旁,顫著聲撫慰,“無過儒生之言,何須動氣?”
解憂一手還籠在袖內,捏著那枚冰涼的竹簡,卻不知從何說起。
斜堂內的謀士們紛紛湧出,灼灼的目光聚在她身上,這樣情形下,她如何能夠從容地取出那枚竹簡,轉述那名劍客的話呢?
解憂歎息,手一鬆,竹簡落回袖袋內。
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可笑了,這藥經本就是她自己的事情,為什麼、要來斜堂找景玄商議呢?又為什麼、要聽到這些議論呢?
她早該走了,在拿到竹簡的那一刻。
從來孤獨,從來落寞,百身莫代,萬劫難贖。
她方才做什麼去指望旁人?隻有自己才能救自己,才不會放棄自己。
“諸君所言,良策也。”她輕輕笑著,這樣應允。
隨著這一聲輕如飛羽的回答,堂外眾人爆發出震耳的歡呼,當真將訇然的瀑流聲都蓋了過去。
眾人滿意地散去,堂前流水淙淙,儘助淒涼。
解憂斂眸,袖中的竹簡已經不知滑落到哪兒去了,那些原本想要與景玄商量的事情,也沒了出口的必要。
回去,什麼都不要說,傳信給附近的斥候,離開,去臨武,奪回藥經。
一步一步,目的明確,毫無猶疑。這一切,隻與她自己相關。
“憂告辭。”解憂微微頷首,轉身離開。
“憂憂!”景玄展臂環住了她纖細的腰肢,攬入懷裡,“憂憂……”
身在亂世,命若飄萍。無根的萍是抓不住身旁任何東西的,可是……再無能為力,仍是想抓住。
解憂背向著他,沒有掙紮。
冰涼的水滴落到肩頭,濕了被血染過的衣衫,一滴又一滴,洇下去,隻留下一塊深色的陰影。
“聞世間策論,有可為痛哭者,有可為流涕者,有可為長太息者。”解憂神情木然,聲音微啞,“憂以為今日事,為之長太息,可也,君何須如此作悲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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