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飲冰_天瀾筆錄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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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飲冰(1 / 2)

就在朝野上下都被大軍南征之事牽去視線時,東海邊的江州也在悄無聲息地發生一樁樁事。

宣城上九坊內十數個鋪子半個月內竟然全換了新的掌櫃,江州知府衙門新招了一批差役,江寧知本堂祖宅內突然病死了一個少爺……

那些事本都是極其不顯眼的事,唯獨有心之人才能把他們放在心上,聯係在一起。

進入普通百姓視線、成為茶餘飯後談資的不過兩件事。一件是二月初六晚上通濟碼頭的大火,另一件是二月十四白日袁若兒刺殺鄭家少爺案的重審。

前一樁也罷,後一樁著實引人注目。大家原本都道那袁若兒是鄭家生意上的對手派去的刺客,要殺了當家的大少爺——官府原就是這麼判的,誰知昨日鄭小爺當堂翻供,承認自己看中若兒美色,強搶民女不成便將其殺害,為掩蓋罪名才誣告袁家包藏禍心。官府當堂依新政改判鄭小爺死刑,全場嘩然。鄭家苦苦哀求,塞了不少銀子,愣是無法求動官府免去死刑。

無人知曉一貫和稀泥又趨炎附勢的官府這次為何態度如此強硬,連宣城首富、有晉中秦氏做靠山的鄭家都不放在眼裡。但有心人發現,袁家剩下的唯一的人、袁若兒的老爹自沉冤得雪後,就失去了蹤跡。

二月十五上午,當素來沉默寡言的皇太女與素來左右逢源的楚王在京城的茶樓品茗聽戲的時候,葉臻走進了宣城上九坊內自家開的福興茶館。

包間門關上,蘇冉給葉臻倒了茶,見後者咕嚕嚕一口氣喝完,越發心疼她奔波受累,又是苦惱。她歎了口氣,說道:“趙九爺早上來過,要走了西市那兩個頂賺錢的鋪子。”

“兩個鋪子,還一家清白不算虧。再說,九爺為我們擔著性命危險,鋪子又算什麼。”葉臻眼睛有些紅,一拳打在地上,儘管收了力,實木的地板還是裂出一道深紋,“難道要我眼睜睜看著七旬老人真去送死麼?袁老爹就是拚了命也未必能近了鄭小爺的身,更彆說報仇。那些道貌岸然的東西,上下牙一碰就給定了罪。九爺那邊軟硬兼施磨了三天,總算逼得鄭小爺翻了口。”她深吸一口氣,續了杯茶又灌了下去,“不過,就算九爺那邊兜了底,鄭家到底還是會順藤摸瓜找到我們。他們背後有晉中秦氏的支持,這事兒沒完。”

葉臻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臉上雖還有憤憤不平之色,更多的卻是愧疚:“抱歉,阿冉。我不該強出頭的。”

“你有什麼好抱歉的?”蘇冉歎了口氣,目光卻清亮而堅定,“這麼多年你路見不平,伸張了多少正義?你要是不出頭,就不是葉臻了!都怪這不公的世道,說著是盛世,還有這種官府偏袒凶手的醜聞。”她頓了頓,說:“你放心,袁老爹已經安頓好了,鄭家找不到他的。”

“謝謝。”葉臻由衷說道。這次為了救人,折出去兩個鋪子不說,還欠下了趙九爺的人情債,無疑是在給蘇冉的生意添麻煩。

“嗐,九爺說了,都是看在留仙穀的麵子上。”蘇冉擺了擺手,不提自己隻提九爺,“不然他那樣精明的人,哪裡願意和鄭家結下梁子。”她沉默了下,終究還是勸道:“可你萬萬要小心!我們在查葉家的事,已經惹了不少的仇家,那些權貴未必沒有認識你的。若是你身份暴露就完了。”

葉臻長出一口氣,捏緊了拳頭:“我會小心行事。九爺那邊我不好出麵,改天你代我請他在棲梧閣吃酒。”

“你讓鄭家嫡長子為了一個民女償命。鄭家眼下是忌憚著九爺的勢力,可未必不敢借著秦家的手來向我們尋仇。”蘇冉歎了口氣,“倒不是懼怕權貴,可我們所謀之大,決不能跌在未竟之時。”

“殺人償命,難道不該麼?”葉臻眼神有些空茫,嗤笑一聲,“陛下多少年來隻求建立一個公正的秩序,可如今還得通過這樣的法子才能為民申冤,我還得戰戰兢兢怕人家來尋仇?哪有這樣的道理?我沒看見便罷了,要我看見了隻做不知?”

她越發覺得可笑,“是我想的太好,狗屁的秩序!若善惡有報,因果輪回,怎麼殺害我爹娘的凶手至今仍逍遙法外?”

蘇冉說不出話來,挪到她身邊,慢慢地扶著她靠在自己肩上。

委屈憤恨在這一刻湧上心頭,葉臻吸了吸鼻子,紅了眼眶,“袁老爹來求我為他女兒做主……他是走投無路了,聽說我之前幫過好幾個被錯判的人,才找上門來。可我也不過就是仗著有點身份地位,才能使喚的動人罷了。天下冤屈那麼多,我哪管的過來。這次是還能托趙九爺的關係,下次呢?我終究不可能為了彆人那麼豁的出去。”

蘇冉撫著她的脊背,五味雜陳。她們都是年輕的姑娘,對這個世界充滿著熱忱。誰不憧憬一個自由平等公正的盛世?可那至多不過是他們在歸來山莊構建出的假象罷了。從小遭逢家門巨變,混跡江湖接觸三教九流的她們比任何同齡的甚至年長的人看得明白,這世間充斥著離亂與不公。終究還是學會了妥協,認輸。若是自身難保,何談伸出援手?

可到底還是有些慶幸的,仇恨與權衡不曾涼了她們的少年熱血。少時葉相與夫人教誨的“護”,她們從不曾忘卻。隻不過從前是守護自己的親人和家,如今親人和家沒有了,就要守著國和天下。

即便是有身份暴露的危險,她們還是願意義無反顧地伸張正義,竭儘所能孤獨艱難地對抗著那些抱成一團官官相護的世家大族。

蘇冉柔聲說道:“葉子,我們儘了力,無需愧疚。我也曉得難,但我支持你。終有一天,我們必能為葉家昭雪,也能看到天下太平。”

“謝謝你,阿冉。”葉臻感受到肩膀上的溫度,心下感動,慢慢地收斂了情緒,說道,“世道不公,才說明我們有許多要做的事。放任自流、獨善其身的事,我乾不出來。我要真成了那樣的人,即便是沉冤昭雪,大仇得報,將來也無顏麵見父母親人。”

她這時全然冷靜下來,一掃之前的脆弱,目光也變得鋒銳。她望著窗外的陽光,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孩堤時代。

唯願世間自由與公正。

爹,娘,女兒定會繼承你們的遺誌。那些仗勢欺人的,一個也彆想跑。

袁老爹的事至此算是告一段落,葉臻卻仍是緊鎖著眉。當同齡人尚在父母膝下無憂無慮時,她已經擔起了太多事。

她畢竟也算是江州黑白兩道有名的人,對那日通濟碼頭大火的內幕略知一二。聯想到近日知本堂的變故,她不免猜測是有人要對陳家下手。

暴亡了一位管事的少爺,收下了十幾間鋪子,劫走貨物殺人放火,黑吃黑麼?好狠的手段!

寒軒在通濟碼頭也是頗有勢力的,二月又恰有貨物要出港,東西就堆放在碼頭倉庫裡,有專人看守。那日大火後,葉臻早便派了人去查看。葉臻問蘇冉道:“通濟碼頭出事,查清楚怎麼回事了麼?我們可有損失?”

“放心吧,我們的人都沒事,貨也好好的。”蘇冉站起身來,從高櫃的抽屜裡取出一本小冊子,拿來給葉臻看,“那幫人不知是什麼來路,直衝著陳家的船去的。他們劫了幾十箱走私的軍械,殺了看守的所有人,還把剩下的船連貨一起一把火燒了。這上麵寫的是我們事後查明的箱子裡的東西。”

蘇冉做事素來細致妥帖。葉臻見冊子上整整齊齊寫著手銃、煙草、刀劍等物以及詳細的數量,臉色便沉了下去,道:“果真是這樣見不得人的生意。好大的手筆。”

“怕是黑吃黑。”蘇冉擰眉說道,“可惜官府擺明了睜眼瞎,那麼大的事,硬是給當門派鬥爭給壓下去了。”

“陸鼎元那個老滑頭最是精明,哪裡願意他治下出現這種要殺頭的事情。說不定他還感謝這些人幫他暗中解決了禍患呢。”煙草也罷,頂多是個走私,可火銃、刀劍,分明就牽扯了謀逆的大事。葉臻抿了口茶,冷笑,“不過這批貨的損失也夠讓陳氏元氣大傷了。陛下既要打壓陳家,這可是極好的機會。倒不知那剩下的十幾箱軍械進了誰的肚子。”

她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透著不符合年紀的狠戾的殺氣。儘管她手頭尚且沒有明確的證據表明陳家與葉家的慘案有關,但葉臻不信作為陳梁的親族,陳家不曾為陳梁叛軍在南方自由行動提供便利。況且,阿冉手下也握著幾條賺錢的航線,葉臻自然知道,陳家與南海做著隱秘的交易,買賣朝廷的違禁品,顯然是居心不軌。那樣龐大的勢力,又有官府庇護,女帝雖早有心清算,受製於種種權衡,一時也奈何不得。

這次倒是多虧了那個敢於和陳氏火拚的人。也唯有黑吃黑的法子,才能悄無聲息地瓦解陳家。不過那十幾箱下落不明的軍械倒是個隱患,也不知女帝那邊得了消息後,是否派出了人手去追回?

莫非那本就是女帝安排的人,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才做了這一場火拚的好戲?倒也不是不可能。

“證據我留存了。有物證,也有人證。”蘇冉從一邊鑰匙鎖著的小盒子裡掏出一把精致的手銃放在桌上,雖然眼中仍有失落,更多的卻是興奮,“雖然現在不能把他們怎麼樣……但來日清算,這些都是最後一根稻草。”

她為兩人續了茶水,想到什麼又蹙起了眉頭,“不過,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陳家雖芯子裡爛了,但到底還是有不少可用之人,何況他們有寧壽宮明裡暗裡保著,背靠大樹好乘涼。那陳婉寧也不是個簡單角色。而且我們隻接觸到知本堂,陳家最厲害的是安寧侯還有三清堂。葉子,我們至今還沒有摸到三清堂的底呢。”

“寒軒成立才幾年,哪裡能和那些龐然大物比。”蘇冉思慮周全,葉臻點了點頭,神思凝重。

葉臻認真思索片刻,說道:“三清堂立世多年,深不可測。我們如今能做的也不過是幫忙探聽消息,但難也得查。陳梁勾結南疆,三清堂脫不了乾係。這次開戰之前,鎮南關內又出現了活屍,說明敵人仍在國內,絕對不能掉以輕心。”

她又想到前幾日傳信托梁王去查的事至今沒有回音,頗有些懊惱,“也不知哥哥那裡找到阿玖的下落沒有。開戰在即,若那什麼阿玖真是南疆那位九公主,豈不是危險?哎,我當時怎麼就放她走了啊!”

“你又不知她是公主。”蘇冉懂她心思,知道她是在自責,籲了口氣,“再說這未必不是好事。九公主手中握有王之令又下落不明,南疆內部想來也是亂作一團吧?一個連王位都沒確定的國家,如何能夠凝聚強軍來攻打鎮南關?”

“倒也是。”葉臻這樣說著,敏感的政治直覺卻始終在提醒著她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她心中始終為自己輕易放走了一個關鍵人物而感到懊喪。那南疆九公主,似乎正是傳聞中的術法天才。對一個天才來說,操縱活屍簡直易如反掌。而且阿玖身邊還有一個讓她都不寒而栗的師父呢!這兩人若是懷著歹意的間諜,她就是萬死都難辭其咎了。

不過,從年紀上看,九公主應當與八年前的事情無關。那麼莫非是她的師父,或是南疆的某位高人?可他為什麼要與陳梁勾結呢?還是陳梁自己就會術法,會操縱活屍?

葉臻拿起桌上那本她已經翻看過很多遍的《苗疆誌》,有些沮喪地說道:“這麼多天過去,我還是沒想明白。即便用操縱活屍的方法,能夠做到讓守衛叛變潛入禁城,可是那麼嚇人的東西,如果有人見過,一定能回想起來的吧?為什麼沒有一個人提起過呢?而且,既然中階靈術就能夠消滅活屍,無極閣有那麼多精銳,陛下和母親都是高手,怎麼可能對付不了活屍?”

“靈術的事情我不懂。”生來即為絕脈的蘇冉歎了口氣,旋即說道,“可你前麵說的我是讚同的。即便是活屍,也不能全然不引人發覺吧?”蘇冉目光溫柔沉穩,嘗試著提供新的思路,“如今八年過去,人事變遷,何況大家對那件事諱莫如深,談虎色變,未必肯開口說出實情。依我看,不如仍舊從葉家內部下手。”說到這裡,即便是素來穩重如她,也不免出現了一絲顫抖,“且待叔伯們聚到一起,我們好好問問,說不定能發現一些端倪。”

“嗯。”葉臻這次回答得格外簡短,便沉默下去。她是絕不願相信家中有叛徒的,即便她心中也早就有了這樣的猜測。但阿冉驟然提出,她還是心痛如絞。

葉臻漫無目的地翻著書,隻想借此讓自己焦躁的心平靜下來。偏偏事與願違,無數紛雜的念頭泉湧而至。

其實還有一個突破方向,就是陳梁兵亂的源頭以及梁王的冤情。

也許是出自血脈深處的本能,多年來,葉臻從未停止過對朝野大事天下大局的關注。

齊國萬丈高樓起於魏末腐朽的地基之上,開國高祖和後來的惠帝留下一堆爛攤子撒手而去,新舊製度和派係明裡暗裡的交鋒已經持續了很多年。

陳梁兵亂就是南方的一次反抗。無論他們是曾經的貴族還是和皇室一樣起於微末的貧民,都或多或少不滿足於當前的富貴。何況戰亂平息,多年的養尊處優重新滋生了驕奢淫逸,原本因為戰爭而暫時擱置的人口奴役、官員暴虐、官官相護、貴族圈地等問題也故態複萌。毫不誇張地說,這片大陸早就爛透了,到處充斥著種種傾軋,魏朝幾百年的積弊,不是短短數年的戰爭與新帝國的建立能夠解決的。

女帝有心想要改變一切,數十年來多次試圖推行新政,苦心孤詣,終於勉勉強強維係住了脆弱的平衡。可當年不得不冊封的“五公十六侯”,卻無時無刻不在威脅著這個新生的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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