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我覺得我做的有些過分,所以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原來每個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痛苦經曆,原來每個人,都不像他們外表這樣,光鮮亮麗,百毒不侵。
被孟天抓過的地方,不出意外的腫了。孟穹用冷水給我擦紅腫的地方,但是第二天,我的脖子上還是浮現了青色的指印。
孟穹看著我的脖子,歎了口氣。
他要去醫院照顧孟媽媽,有了昨天的經曆,他再也不敢把我放到孟天那裡了,但是我吃什麼呢?
我對孟穹說
“我陪你去看奶奶吧。”
孟穹驚愕地看著我,眼神裡有些動搖。他很想讓我陪在他身邊,但是他怕醫院會嚇到我,或者傳染給我什麼疾病。
最後孟穹還是妥協了,他帶著家裡的保溫桶,和我一起去照看孟媽媽。
走到病房門口,恰巧遇到了走出來的主治醫師。他看著孟穹,說
“病人身體很虛弱,要移植的話,請儘快。”
那醫生還是笑容滿麵的,隻是那笑容卻讓我不舒服。
孟穹低著頭,‘嗯’的一聲,看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他瞥了一眼病房,沒敢走進去。他沒有錢。
他聽到了孟媽媽的呻吟聲,我也聽到了。
孟媽媽在說‘疼,疼,我不想活了。’
孟穹知道孟媽媽為什麼疼,她的腹腔有許多積水,需要插一個管子來排水,那個管子不能長時間用,不然就會連著皮肉長在一起,定時要換的。也就是說,要把原本的細管拔出來,再插一根新的管子。
說起來有些像是輸液,但這比輸液疼多了,因為管子不是插到你的血管裡,而是插在你的腹腔裡。
雖然會打麻藥,但是肝病總是會痛的,痛的人受不了,有不少人就是被活生生的疼死的。有的病人會用止痛棒,但是孟媽媽沒有用,因為那麼一小瓶要好幾百元,她隻能這麼生生扛著。
孟穹站在病房門口,我看到他的眼眶都是濕潤的。
他最後還是沒鼓起勇氣進去,孟穹拉著我來到窗邊,指甲摳著窗欞,手指因為過度用力,都開始發白了。
我看著他,我知道現在的我可以說話了。
孟穹缺錢,他想讓母親移植。他不喜歡孟天。
這三個想法,就足夠了。
我壓低聲音,湊到他耳邊,對他說
“孟穹,”在叫他名字的時候,我感覺他頓了一下,慢慢放鬆,我放慢語速,用像是催眠的聲音對他說,“把房子賣了吧。”
孟穹猛地抬起頭,他看著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也不解釋,隻盯著他,我等他明白過來。
“賣了房子,我們住在哪裡?”孟穹問,見我沒有回答,他才說,“……我們總有地方可以住的。”
我搖頭,道“我們總不可能流落街頭。”
“……”孟穹沉默了,他知道我的意思。
那個時代規定了最高租房的價錢,所有租房的人絕對不能超過這條底線。雖然有很多黑|市交易,但是整個市場還是出於比較穩定的狀態。我猜想這種穩定的狀態維持年是沒有問題的,而我隻需要租一年的房,就能重新買回一所房子。三年後,租房人肯定會對這種原有的政策不滿,租房的數量大大減少,而人們的需求會越來越多。租房底線也隻不過是表麵上的東西,實際上根本就無法運行了。
如果在那時候擁有一棟房子,實際上已經不是窮人了。
孟穹還在掙紮,他說
“以後要是拆遷了,政府會給很多錢,前院的王大爺就是,他有四十多萬的補償金……”
四十多萬在那個時候已經是很巨大的金額了。能拆遷當然好,問題是,如果能拆遷,我乾什麼要讓你賣了?我心說,如果你再這麼等著,就連十萬都賣不出去了。
於是我說道
“以後?那奶奶怎麼辦?你去哪裡借錢呢?”
孟穹再一次沉默了。他正在猶豫,一方麵他不舍得賣平房,一方麵他又想讓媽媽儘快接受治療。
然後我又說“賣了吧,然後我們去租房。賣房的錢就能保證我們租房的錢了。”
我知道孟穹有一種觀點,那就是租房是浪費錢的事情。他覺得,自己有房子不住,反而去租彆人的房子,這就是浪費。而且,他也不舍得用賣房的錢來租房。
我要讓他明白,現在的浪費實際上是一種財富。
孟穹歎了口氣,揉了揉我的腦袋,沒有立刻做出回應。他隻說
“大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
我呢,也不著急,因為我知道,孟穹一定不會拒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