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穹像是憋了好久,他突然說“大哥,我沒有賣血,那是單位給我發的獎金,真的,不是說適當獻血有助身體健康嗎?你看,單位還放了我兩天假。”
“嗯。”我點點頭,不甚在意地說,“吃飯吧。”
孟穹很驚訝的看著我,他不知道我為什麼能這麼快的調整情緒。我歎了口氣,坐在餐桌上。
孟穹嘗試給我夾菜,我用筷子擋住了。
孟穹憂心忡忡的跟著我,臨走前,他拍著我的後背,信誓旦旦的保證。
“下次我會對你說。”孟穹的聲音很輕,“彆生氣了,大哥。”
我看著他,說“我沒生氣。”
“……”孟穹騎著車帶我,見我把手摟在他的身上,這才鬆了口氣。
他目送著我走進校園,還是不放心,放下車跟著我走了一段,看我真的走到教室裡,才轉身走了。
一走進教室,我就來到趙耳朵旁邊,那時候正好在午休,趙耳朵趴在桌子上和前桌聊天,見我走過來,他直起腰,懶散地問“怎麼了?”
我說“幫我個忙。”
趙耳朵瞪大了眼睛,他說“哎呦我靠,你竟然真的和我說話了誒,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
“……”
趙耳朵站起身,和我往外走“說吧,什麼事兒?你想借哪種光盤?”
我說“不是。我想讓你幫我打個電話。”
“給誰?”
“班主任。”
“……”
趙耳朵最自豪的特技不是他能動的招風耳,而是他的嗓子。趙耳朵很小的時候就可以模仿大人的聲音,現在更是惟妙惟肖,一個人能發出七八種不同的聲音。
趙耳朵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問“你要乾什麼啊?”
我說“我要請假,請假的時間越長越好。”
“你要我冒充你爸爸?”
“對。”
趙耳朵笑得彎下腰,他說“我還以為你真像你爸爸說得那麼乖呢,不也是要逃課的嗎?”
我看著他誇張的笑,沒有說話。
“人都是一樣的。”趙耳朵拍了拍我的肩膀,“你裝什麼裝呢?累不?”
我裝什麼呢?
這句話我也想問。
最後趙耳朵還是幫我了。我倆跑到小賣鋪的公共電話前,交了五毛錢。趙耳朵顯得有些緊張,一路上他不停嘗試著變音,沒有一個像孟穹的。
孟穹的聲音偏柔,而趙耳朵總是凶巴巴的,他學不出孟穹的那種感覺。
我對他說“孟穹不是我親爸。你可以說你是我父親,班主任不會知道的。”
趙耳朵瞪大了眼睛,他說“什麼?真的嗎?”
我嗯了一聲。
“不是親的,他為什麼對你那麼好?”趙耳朵哭喪著臉,“我說孟叔那麼年輕,也不可能有你這麼大一個孩子。”
“彆廢話。”我說,“快打。”
趙耳朵清了清嗓子,我看他拿話筒的手都有些抖。
“喂,是陳啟明的班主任嗎?……我是他的父親,啊對,嗯……我想給他請假。他生病了,我要帶他去醫院b,請一個星期假吧。”
說著說著,趙耳朵就要恢複自己原本的聲音了,我連忙戳了他一把。
趙耳朵頓了頓,說“孩子病的挺嚴重的,嗯,不用擔心。”
掛了電話後,趙耳朵突然開始咆哮“媽的嚇死我了!我靠陳啟明你欠我一個大人情。說吧,你要乾什麼去啊?”
我朝他擺擺手,沒說話,背著書包往外走。
趙耳朵看了我一會兒,直到上課鈴打響,他才哎呀一聲,轉身狂奔回去。
我慢慢地走,天有點冷了,風能透過衣服鑽到我的身體裡,路旁的樹葉都掉了下來,我仰著頭看天,有一片乾枯了的樹葉落到我的脖子裡,我伸手把它夠出來,那觸感讓我想起了孟穹的手。
我低著頭,緊皺的眉頭鬆開了些。
我心疼他啊。
我按照模糊的記憶一直走,期間有幾次不確定,遇到岔口就會猶豫好長時間。
下午三點,我終於來到了那裡。
那是一個巨大的帶著鐵鏽的牌子,上麵模糊可以辨認‘加工市場’四個大字。有許多人魚貫而入,地上很臟,有不少垃圾,散發著讓人惡心的味道。
這隻是個很普通的市場,但是我知道這就是我要找的地方。
雖然政策上竭力禁止童工現象,但是屢禁不止,日後加大力度打擊童工,第一個被摧毀的就是這個加工市場。這些不管我的事,我隻知道,現在,這裡收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