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今日去了冷宮。”
做足了心理建設,她打算全盤托出。第一句話出口,她低頭握緊拳頭,支撐著自己不要後退。
“或許接下來的話爺有些難以置信,但妾身以自己的性命擔保,絕無半句虛言。”
抬頭,她看到四爺眼中一閃而過的利芒。難道他知道了,不可能啊。
“烏雅氏精神越發不好,她告訴妾身爺的生母是孝懿仁皇後。是她利用三藩之亂宮中混亂,調換了景仁宮偏殿和主殿中的孩子。”
一直沒動靜的四爺猛地站起來“彆說了!”
他眼神中醞釀著一團劇烈的風暴,整個人站在那,如一柄出竅的利劍。
“額娘,這是真的麼?”
笑怡摟住兒子,對他點點頭,“藥是你替額娘搞到的,結果,應該沒差了。”
當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胤禛的心仿佛被挖去了一塊。
風雨百年,記憶最深處的那些或溫暖或冷落的感情,一股腦的翻湧出來。
皇額娘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烏雅氏的冷淡以及排擠,全都有了答案。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人生就像一場笑話。他親自護佑了毒死皇額娘的烏雅氏一族,將赫赫的“佟半朝”,打壓成了前朝遺夢。
笑怡、皇額娘、如今的貴妃娘娘,那些漫長歲月中曾經對他付出過真摯感情,給予他無私關愛的女人,在他手上渡過了痛苦而又漫長的一生。
烏雅氏、李氏、鈕鈷祿氏,這些做儘惡事的毒婦,全都榮華無量富貴以及。
他自詡為英明的前世,實則是被他們玩弄於鼓掌中的一場笑話。
他堂堂帝王,就如跳梁小醜般,在無端的自信下,被他們牽著鼻子上演著一出出的鬨劇。
“爺。”
“彆說了。”
自懂事後除卻治喪場合外再也未曾掉過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他拔劍轉身,再悶在這裡,他會瘋掉的。他需要一個理由告訴自己,這不是真的。
他為之付出一生的信仰,不是一場玩笑。
那八十年的人生誤會,並不全是他的錯。
“額娘,你在這麼?我準備好了午膳。”
瑤兒推門進來,頭上插著一支再簡單不過的金釵。
杏眼鵝蛋臉,這幅容貌,與養病的皇額娘像了八成!
先前不去想的細節再次湧現出來,他與皇額娘一同高燒感冒,景仁宮奴婢們常說他跟隆科多有幾分像。
原先隻是以為,那是他們在哄皇額娘歡心。
現在一條條的擺出來,都是骨頭至親的血脈證明。
“阿瑪,你怎麼了?”
瑤兒上前握住他的手腕,仔細聽的話,這聲音竟與皇額娘有幾分像。
他,連最後一點可以逃避的借口都失去了。
笑怡看著門口的女兒,新婚時祭拜孝懿仁皇後時,那張畫像突然閃現在她腦海中。
原本模糊的記憶,如今卻是一清二楚。
畫像中的每一筆線條,都是如此的清晰。
清晰到,可以完整的映射在瑤兒臉上,沒有絲毫突兀。
“她長得真像姐姐。”
“姐姐在天有靈,看到她也會安慰的。”
去景仁宮時,愨惠貴妃常掛在嘴邊的話,如今卻一語成讖。
她再也不懷疑烏雅氏的話,這天底下再差勁的父母,也會給子女留下一線生機。而烏雅氏的所作所為,實則堵住了四爺所有的路。
那絲毫不顧母子情分的種種,百思不得其解的打壓,隻能有一種合理的解釋
他們不是親生母子,反而是仇人的敵對關係。
如此,一切便水到渠成。
看著迎風站立的四爺,她突然覺得他很可憐。養條狗都有感情,何況是相處了百八十年的人。糾結了兩世,真相掀開時,卻是如此的殘酷。
“爺。”
拿劍支撐著身體,他身形還是有些踉蹌。回首,他眼中是從未有過的死寂。
“你帶著孩子們出去,讓我靜一靜。”
瑤兒和弘暉都不出聲,笑怡摟著他們走了出去。
“額娘。”
關好門,笑怡囑咐好蘇培盛,任何人不得進去打擾。
“你們先好好吃飯,你們的阿瑪,遇到了他人生中最大的難關。”
弘暉了然的點頭,拉起草叢中探頭的弟弟,一起往正院走去。雖然沒有阿瑪那般崩潰,但他步履還是有些沉重。
笑怡亦然,為什麼臨到擺脫時,她心中反而有一絲不舍和悵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