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言靜靜看了齊霖幾秒,而後輕描淡寫的移開了視線,身體微微動了動,周圍發愣的人全部回過了神,快手快腳的將齊霖的那兩隻包裹給打開,除了幾樣當季的換洗衣服和兩張照片外,還真是什麼都沒有。
照片被掏出來的時候,齊霖又是一陣緊張——照片不違規吧?老子也就這兩樣在乎的了,你可千萬彆給我收了!
兩張照片,一張是齊霖和父母的全家福,一張是他們大學宿舍四人一起出遊時的留影照。
最後在齊霖緊張到差點窒息的情緒裡,勘查的兩名士兵一一將東西塞了回去,然後聲音洪亮的向黃興報告,沒有發現任何其他違規物品了。
齊霖戰戰兢兢的看著黃興,等他發話。有意避開了黃興右後側的臧言,一跟那人對上眼睛,心裡就直打鼓,沒底得緊。
隻希望他這樣位居高位的,能把自己當個屁放了,二十遍罰抄夠毒的了,彆再整什麼幺蛾子了!
終於,黃興不負齊霖期待的,對著士兵們擺了擺手,“行了,不錯,夠乾淨,夠自覺。休息吧,明天集合哨一響,你們屬於這個地方的日子才真正開始!”
在三人恭送這一行人踏出他們寢室的一瞬間,黃興突然笑意深刻的回頭掃了三人一眼,“二十遍的黨紀,我希望看到的是出自一個人之手。否則……我想你們不會想知道會有什麼後果的。”
言下之意,如果你們是兄弟情深想幫忙,那麼最好就是那一個人抄完二十遍,彆讓他發現二十遍的黨紀裡出現了三種筆跡。
三人被黃興笑得脊椎骨一陣打顫,齊刷刷的猛點頭。
等人終於走了以後,三人才重重呼出一口氣,齊霖一邊抹著額頭上不存在的虛汗,一邊思量著,宿舍這倆新認識的兄弟要是一會真的執意要幫自己,那該多不好意思,到底要怎麼拒絕才既顯得自己接受了人家好意,又顯得自己格外高風亮節!
就在齊霖一個勁的腦補著兄弟情深畫麵的時候,丁全和夏誌浩已經各自拿了自己的洗漱用品,毛巾瀟灑的甩在了肩頭上,依次走過站在那裡發愣的齊霖。
“其實指導員完全想多了,動筆杆子,怎麼也輪不到我啊!老三可是學生兵出身的,讓我幫著他抄字,這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嘛。”丁全拍拍齊霖的肩膀,踢踏著步子走出去,往浴室去了。
“就是,我這五大三粗的,也就能抗抗槍,挨挨揍,這麼文藝的活怎麼也輪不上我啊!”夏誌浩也拍了拍齊霖的肩膀,“老三,哥相信你,熬上一宿,不止抄他個二十遍,要抄他個四十遍,讓指導員看看你的覺悟高度!”
齊霖“……”
——操!再也不相信真愛了!
而無論真愛存在不存在,熬上整整一夜去抄寫二十遍黨紀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了,他要不想在往後的日子被狠削,就隻能照辦。
晚上十一點一過,上鋪上的兩貨根據自己的生物鐘已經打起了震天的呼聲,而齊霖的“大工程”才完成了不到三分之一。
他伸了伸懶腰,抬頭往上麵掃了一眼,又朝陽台上看了一眼,他們宿舍正對著訓練場的一角,此刻的訓練場上一片死寂,黑沉沉又靜悄悄的,這樣的環境裡,似乎總是更容易讓人不由的向內探尋探問自己的心。
齊霖晃了晃神,腦子暈乎乎的飄了幾下,一些人的影像飄到他的大腦中,有自己的父母,有大學同宿舍的一群損友,還有……
他突然猛地一拍腦袋,扯回自己的思緒,揉了揉臉頰,幫助自己定了定神,然後繼續埋頭苦寫起來——尼瑪,二十遍啊二十遍!
常言道,快樂的時光是易逝的,但其實,當人沉浸在一種情緒或一種狀態中時,無論這是什麼狀態,即使是悲憤也會覺得時光易逝,因為你的主體意識切斷了和外界時間與空間的聯係,你已經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了。
正如埋在一門心思想著二十遍二十遍的齊霖,等到他終於完成了這二十遍的任務後,天地相接處已經冒出了微微的一絲白光,他抄過桌子上的鬨鐘看了看,才淩晨四點四十,還有將近五十分鐘才是起床號吹響的時間。
他捏了捏自己的手臂,隻有在停筆的那一刹那,他才驚覺,自己真的強悍的抄完了那二十遍黨紀,他得瑟的一笑,人果然是逼到了極致就能爆發。
他輕手輕腳的站了起來,拉開陽台的玻璃門走了出去。
對著依舊灰蒙蒙的天地,齊霖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呼了出來。
將近二十四個小時的路程奔波沒有讓他感受到發生在他身上的實質性差異,雖然他一早下了決心要來這裡,要跳脫圍在他周圍的一圈圈陷阱,但即使是真正上路來了這裡,換了床鋪,開了集合會,認識了新兄弟……
這一切的一切,卻都沒有這淩晨的一抹涼意襲人的空氣,讓他更能真切的感受正在發生的一切。
他雙手撐在陽台前的欄杆上,極目遠眺,遠處全部是重巒疊嶂的山峰,四目望去,居然找不到任何一個小缺口,恍若他是從天而降落入這裡的,而不是窩在一個小麵包車上,順著崎嶇的山路一路顛簸過來的一樣。
忽然正前方訓練場上急速跳躍的三個人影躥入了他的眼簾。
宿舍正前方隻能看到訓練場的一角,那一角恰好是四百米障礙訓練地,那三人是一開始就出現在這裡被他忽視的,還是其他項目都過了一遭現在轉到這裡的,齊霖無法得知。
他抬頭看了看天色,依舊灰蒙蒙的很,不管是剛剛出現還是早就出現的,這股乾勁都讓他咋舌。
不是說黑閻羅列出的訓練夠折騰人的了嗎?怎麼還有人大清早就開始自虐?是嫌黑閻羅的訓練量不夠還是力爭上遊的表現?
齊霖一邊托著下巴打哈欠一邊暗自嗤笑那三人,不管是哪一種,都隻能說對方是傻蛋,嫌黑閻羅訓練量不夠,那不是明擺著往黑閻羅的臉上扔板磚嗎?
力爭上遊?這個窮山惡水的地方,力爭上遊多半都是要被派出去執行最狠辣的任務的,有沒有命活都難說了!
齊霖百無聊賴的在心裡分析著各種利弊,這是他生長了二十多年的環境所教給他的。
障礙訓練場上的三個人實力的高低之分十分明顯,齊霖才一眨眼的功夫,其中一個略高一點的已經遠遠將另外兩個拋在了後麵,自己三兩下就躍上了前方的那堵人工牆。
齊霖看得目瞪口呆——剛剛那三兩下借著幾處著力點就咻的一下縱上去的人真多不是用了輕功嗎?!
他再也顧不得分析這三人一早給自己加練的用意了,他的眼光不自覺的被場上遙遙領先的那一個身影給吸引了過去。
那個人套著最普通的訓練服,但那矯健的身姿和一身蓬勃壓人的氣勢卻堪比一隻奔跑中黑豹,等到那人越過最後一個障礙而停下,插著腰深呼吸幾下後,轉過臉的一刹那,齊霖被那張熟悉的臉龐給驚住了!
怎麼是他?!
怎麼會是他?!
居然是黑閻羅?他都是上校級彆的了,聽自己宿舍兩貨探聽的消息,近幾年基本都是做辦公室了,任務基本都不出的人了,居然還擁有那樣是身手?
或者……他在每一個士兵還未清醒的早晨都是如此的?
那他身後一直緊跟著他的,應該就是他的衛兵了。齊霖又掃了一眼才剛剛完成三分之二的另外兩道身影。
齊霖的心裡莫名生出一些他自己都不明白的沉重感,天地交接出的光亮越來越明顯,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他定定的看著那個抱胸站在障礙訓練終點處等著自己兩個衛兵的男人,也許是目光太過炙熱,也許是眼神太過銳利,也許隻是對方野獸一般的感覺,總之,臧言感受到了來自齊霖這個方向的目光追隨。
他猛地回頭看了過來,以他兩眼都是20的視力,一眼就捕獲了站在新人宿舍區四樓陽台上的齊霖,他神色陡然間微妙了幾分,眯了眯眼後,正欲反應時,他的兩個衛兵已經來到了他麵前,他便收回了視線,放下了抱胸的手,帶著兩個衛兵走出了齊霖的視線範圍中。
“呼……”齊霖慢慢呼出一口氣,娘的,明知道對方遠在天邊,但對上對方那猛然撞過來的視線,還是讓他嚇了一跳。
雖然臧言自一開始就沒有對齊霖表現出任何過激行為,既沒有針對過他,也沒有重視過他,更沒有因為他是找了關係塞進來的而關照他或歧視他。
但不知道為什麼,齊霖對這男人一開始所認定的“麵冷心熱”的那種印象,因為他在會上帶著他高不可攀的肩章的突然出現,正一點點消散。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麵冷心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