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隻有你才把去蒼南這事看的這麼輕鬆。”淺絳收回手,望著我搖頭,“難怪琺琅肯跟著你去蒼南。”
我那幾位仙子師姐,去蒼南前要悉心打扮好幾個時辰,到了蒼南以後麵紅耳赤手足無措,渾然忘記天青君以外的人和物。仙子忘情,苦命的琺琅香獸屢次錯過靈霄花蜜的最佳吸食時刻,最終神獸大怒,差點再也不願去蒼南。
“師姐放心,我見了天青君,可從不會犯糊塗。”我牽起韁繩朝門外走去,睫毛掩去心中波動。
——何止從來不會?簡直永遠不會。
哪怕再大的噩夢,見了那天青君都是要嚇醒的。
硬生生壓下喉頭的話,我帶著琺琅慢慢走上通往蒼南的蜿蜒仙路。
此時已快天界的傍晚,我足下的波動雲漸漸被晚霞染成一縷縷的胭脂色,似乎就要和裙裾融在了一塊兒。
豇豆紅,豇豆紅。
自打我升仙有記憶以來,便一直穿著這顏色。
說來奇怪,雖然記憶大半都丟了,腦子裡卻偏偏記得這豇豆紅的染製訣竅。
——“三分曙紅,三分妃色,兩分黃櫨,一分朱砂,再往那調好的顏料裡加六滴靈霄花蜜,如此,便成了豇豆紅。”
這話是誰對我說的呢?
男人?女人?仙子?妖怪?
他她與我又是什麼關係?
父女?姐妹?情人?朋友?
視野裡漸漸一片緋色氤氳。
唉,不是我小氣不願將這染料方子共享,更不是舍不得將織物送人,對修仙之人來說,這些都不過是輕易便能拋開的俗物。
隻是我依稀覺得,這獨一無二的豇豆紅能找回我丟失的記憶,哪怕隻能找回小部分,也是頂頂好的。
雖然我這株豇豆苗一心想悟道,卻也不願做個腦袋殘疾的半吊子仙,連爹娘兄妹都不認得!並非是我塵緣未了,關鍵因素在於,仙在江湖漂,難免會挨刀,要是怕挨刀,先把大腿抱!做為一個勢單力薄的新晉小仙,我豇豆紅豇仙子,一直深深渴望著某天能找到家庭溫暖和組織依靠。
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你以為仙人就不需要人際網了嗎?你以為仙人就不需要拉幫結夥了嗎?你看那白日裡的二郎天君,不就仗著有個玉皇大帝外甥的身份,所以呼風喚雨好不威風嘛?!
以此為鑒,我豇豆仙深以為,搞好裙帶關係還是很有必要的。
深呼吸一口氣,認命的駕著我的小小波動雲繼續跋涉。
——隻希望我那升仙前的肉胎能多認識點厲害的仙妖神怪,要全是豌豆豇豆胡豆,本仙子此生就隻能淚奔了。彆提跟二郎神鬥,就算是跟他腳下那哮天犬每餐下飯的神雞鬥,隻怕都是我們豆豆一族自取其辱、自投羅網、自尋滅亡哇!
約莫又飛行了半個時辰,終於遠遠看見了蒼南的瓊脂玉柱,一青一白一赤,三足鼎立,直通九重玄天。
這蒼南位於天庭幽處,雲霧繚繞風景絕美,是聖境一般的存在。
可能白天過於奔勞,波動雲周邊忽然開始虛化,竟有些形散的先兆。
“乖,你先自己去找靈霄花。”
我鬆開琺琅的韁繩,給它掛上紫金葫蘆,摸著它的脖子絮絮叮囑。
“花隻開一瞬,切忌過於貪戀,另外記得給小仙我裝幾滴回來,不然下次……哼哼!”我朝它獰笑,“再也不帶你來!”
琺琅縮了縮脖子,掛著葫蘆轉身走了。
管理下屬是一門藝術,通常需要恩威並施,我跳下雲朵,開始好好打坐固元。
不消一炷香時間,我便感到全身精血充沛,活力仿佛都找了回來。
念個訣,揮手一挽,那朵白乎乎胖嘟嘟的波動雲便湊到我跟前,鼓鼓囊囊的氣勢飽滿,半點沒有先前要虛化的樣子。
“——他們都叫我去瑤池捕一朵五色彩雲回來。”
我摸著眼前棉花般的小雲團,麵帶不舍,“說是很漂亮,飛的也比你快。”
嘶的一聲,波動雲頓時蔫去了大半。
“——可是,我覺得還是你好看,白白的,夠素淨。”眼見小雲團如此受傷,我忍不住啼笑皆非。
咻咻!波動雲身形迅速恢複到原來的四分之三。
“——更何況,走的慢也沒什麼,現在不是提倡慢活生活嘛?又不需要趕著去投胎。”我將嘴角揚的更高,“本座還是最喜歡小波你的!”
砰!隻聽一聲輕響,那波動雲一下子膨脹的有原來兩倍大,還在我身邊飛來飛去忙不迭展示仙姿,自信爆棚得意洋洋。
“唉。”
我展開四肢,懶洋洋躺在萋萋芳草中,雙手枕頭望天。
這蒼南真是仙界聖地,四處都是神氣精華,所以我和小波才能在短時間能恢複的如此之好。
可恨的是,在這飄渺的仙界聖景裡,偏偏住著一個人。
一個我無法容忍的人。
一個即使我想破了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他能住在這裡的人。
“小豇豆?”
頭頂忽然飄來一片陰影。
我多希望此時自己是閉著眼睛的,若隻聽著來人的聲音,心中至少還會有旖旎的漣漪圈圈蕩開。
歎口氣,認命的爬起,對著眼前那抹淡色影子深深作揖。
“——芳草門下小仙豇豆紅,拜見天青聖君。”
我是仙。
我是豇豆仙。
我是一個勢單力薄的豇豆仙。
我是一個勢單力薄,偏偏又擁有天庭最大秘密,且一直忍得非常辛苦的豇豆仙。
綜上,其實我是一個有點苦命的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