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窮人的悲哀。”二郎神眉毛一挑,往我胸口上再捅一刀,“本座老早就是她們的s了,買過的衣服數都數不完。”
我臉色一凝,停下動作抬頭看他。
“不要幻想,我是不會送給你的。”二郎神瞟我一眼,狡黠神秘的笑,“寶物隻贈絕世美人,你求也沒用。”
我默默咽下喉頭口水,低頭繼續工作。
其實我本來是想問莫非真君你有穿女裝的癖好?難道二郎神不是攻,而是一個偽裝成攻的潛伏受?
——每個暴發戶的身後,一定都有一個不為人知的陰沉故事。
算了,我通情達理善解人意,不問了。
測量完尺寸,拿來紙筆,我伏在桌上畫起設計草圖來。
領口,袖口,鑲邊,褶皺,每一個細節都力求完美,全情投入渾然忘己,最終招來二郎神的不耐煩。
“小豆仙,你到底還要畫多久啊?”暴發戶癱在上好的古董椅上,伸了個長長的懶腰。
“藝術創作需要嚴謹對待。”我耐心對他解釋,“難道真君希望隨便披著張麻袋去見心上人嗎?”
“本座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穿什麼都好看。”二郎神不以為然打個嗬欠。
我瞄一眼紙上他的身材尺寸,點點頭。
轉念想起他的尊容,又搖搖頭。
“哎,還是看現場直播好了。”
二郎神百無聊賴打個響指,隻聽吱吱聲響起,金殿中緩緩降下一塊超大屏幕。
他拿出遙控器一按,屏幕上現出一張畢恭畢敬的婦人臉。
“……求神仙保佑我女兒早日嫁個有錢人……”
煙霧繚繞中,蒼老而急迫的聲音傳來,餘音震耳仿佛現場親臨,讓人不得不感慨立體環繞音響效果的卓越。
“這種事兒不是應該求月老麼,怎麼拜到我廟裡麵來了?”
二郎神嗤的輕笑,遙控器一晃,屏幕圖像隨即切換到另一個場景。
出現在畫麵上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妙齡女子,隻見她雙目緊閉,手持一大柱香虔誠的念念有詞道“求神仙保佑我減肥成功,成功考取電影學院……”
“現在減肥這種事也要來煩我了!”二郎神的眉頭深深蹙起來。
這便是傳說中的全球廟宇導航係統。如今人間廟宇實在太多,神仙們哪有精力一一去接受祭拜?於是某些有錢的神仙們便在府邸裡安置了這樣一套設備,今天想看揚州寺廟實況,就將係統定位到揚州,明天想看金陵寺廟實況,就將係統定位到金陵,如此方可隨時掌握信徒們的最新動態。
不過如今瞧這現場直播的架勢,讓我覺著善男信女們也有部分病急亂投醫的現象,實在讓人啼笑皆非。
“小豆仙家裡有這東西麼?”
二郎神一邊在遙控器上亂按,一邊心不在焉的跟我說話。
“沒有。”我搖搖頭,“小仙還不曾有過信徒,凡間也沒有人為我塑像建廟。”
“散仙才這麼落魄,你好歹也是個位列仙班的正統仙子,怎麼會沒有一座像樣的寺廟?”二郎神有些不敢相信的眯起眼睛,“你升仙前究竟是乾什麼吃的?”
“就是一株斌公守法的好豇豆唄。”我在紙上落下最後一筆,滿意的挺直腰,“衣服都設計好了,真君要不要過來看看?”
二郎神手一攤,那畫紙輕飄飄飛到他掌心裡,如溫順少女般柔軟展開。
才瞄一眼畫卷,他周身的輕浮之氣忽然全部消失,整個人仿佛磐石般凝重起來。
“全黑?”他擰起眉頭,目光如炬朝我看來,“你要我穿全黑?!”
“真君不喜歡?”我想他是太執著於俗氣的金色係,隻好低聲下氣的普及色彩教育,“黑色是最能襯托男子氣概的顏色,代表了隱忍,神秘和清冷,是天青聖君最喜歡的調調呢!”
前幾句是我的心裡話,最後一句純屬大膽猜測。
“是麼?”二郎神嘴角微微一翹,眼神冷冽,“我怎麼從來沒見他穿過黑色?蒼南裡也沒有全黑的飾物。”
這麼說來好像也是,天青似乎從未沒穿過黑色的衣服。
不過我實在滿意這件衣服的設計,管他三七二十一,先做出來哄這暴發戶穿上再說。
“……既然黑色在天青視野裡從未出現過,那麼真君以這幅麵貌出現,一定會讓他印象深刻難以忘懷。”我從二郎神手中抽走畫卷,好生陶醉欣賞,“小仙已經想好這件衣服的名字了,就叫——‘夜色’。”
隻有黑,也唯有這夜一般凝重的黑,才能壓住二郎神身上光芒四射的暴發戶的氣質。
如果沒看錯的話,天青喜歡的應該是天生便懂韜晦之術的人。
“你讓我這堂堂的天庭第一戰神,向來光明磊落的貴族大將軍穿黑色?”
二郎神像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般仰頭朗聲大笑起來。
笑完即刻狠狠瞪我,目光晦暗陰霾“你可知,自古正邪不兩立,黑白不可混淆一談?!”
“小仙不知。”我沒好氣白他一眼,好不容易培養的耐性幾乎都要被耗光了,“小仙隻知黑色穿起來好看。”這群所謂的上仙真是欠抽,穿起來好看不就完了?土財主非得把顏色拔到政治和道德的高度,不是活生生給自己找虐嘛?還需要調教啊,少年!
“你喜歡黑色?”二郎神有些意外的看我一眼。
“我喜歡純粹的顏色。”我指向身上的紅裙,“紅的,黑的,藍的,但凡純色我都喜歡。”
二郎神皺眉上下打量我一陣,最終沒再說什麼,看來是妥協了。
本來我以為還需要費口舌多說幾句,眼見進展如此順利,禁不住大喜過望,帶著畫卷就打算離開。
“求神仙保佑我,來世也能與她結為夫妻,永遠不要分開!”
廳中的大屏幕裡,一位五官清秀身材魁梧的男子正在認真祈禱。在他身後,有個懷抱鮮花嬌小玲瓏的甜美女孩。
郎才女貌,我為這樣的誓言動容,不由得停住腳步凝神看那男子一眼。
“小豆仙,你相信永生永世的愛嗎?”
二郎神手撐案頭托著下巴,有一搭沒一搭的問我話。
“相信呀。”我答得不假思索,“眼前不就有一個例子嗎?”
二郎神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求神仙保佑!”很快輪到那女子上前祈禱,隻見她雙眉緊鎖,神色十分急切,“讓豬頭老公早點出意外,把財產都留給我!”
二郎神眉毛一挑,嘴角弧度加深,我則驚得眉毛都要豎起來。
“乘還沒生孩子之前!乘還沒生孩子之前!”那女子又在心頭念叨幾句,隨即睜開眼睛,轉頭對男子甜笑撲去,“老公,人家許好願啦!”
男子心滿意足的將女子抱個滿懷,二人相攜一笑,親昵的手挽手離開。
大廳裡沉默了。
我不敢說話,二郎神垂眉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叩擊桌麵,嗒,嗒,嗒。
——那丈夫看起來很是英俊嘛,怎麼會被太太叫豬頭呢?看來這人類女子的審美觀念也出問題了。
我回想方才不可思議的過程,忍不住悄悄咋舌。
“你都看見了?”寂靜被打破,二郎神調侃的聲音響起,似乎十分愉悅,“如何?小豆仙,你還相信永生永世的愛?”
“相信啊。”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那個丈夫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雖然妻子不喜歡他,但他寧願冒著每一世都可能突然死掉的風險,許願要跟妻子永遠在一起,你不覺得很感人嗎?”
話音落地,我睹見二郎神的臉色忽青忽紅,仿佛打翻了調色盤。
“……你曾經對我說,會永遠愛著我,愛情這東西我明白,但永遠是什麼?”沉吟良久,二郎神艱澀開口,似乎十分勉強,“小豇豆,你有沒有聽過這句詩歌?”
乍一聽前半句,我還以為二郎神要跟我表白,嚇得心都差點撲出來,好不容易捱到後半句,這才稍微緩過氣來。“
“沒有沒有。”我趕緊搖頭擺手。
其實我還想多嘴問一句,真君,你真覺得這是詩歌麼?小仙很懷疑你到底有沒有看過主流文學作品啊。
“……所以你不懂的。”二郎神微微一笑,光陰斑駁下,映出側臉幾分哀傷,“也許做神仙的都知道什麼是永遠,但是卻都不能明白,愛情是什麼。”
我沉默不語看著他。
——瞧著一隻癩蛤蟆在眼皮子底下做情聖詩人狀,實在是很可怕很令人作嘔的事情。我不為二郎神憂鬱的氣質所傾倒,更不為他深沉的談吐所迷戀,隻好趕緊找個借口,腳底抹油開溜。
愛情是什麼呢?
——愛情就是和美麗的人在一起,你吃魚,我吃肉,看那群醜八怪啃骨頭。
我在回去的路上,津津有味歡樂暢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