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並不答話,他徑直盯著我,眼角眉梢都沉甸甸的。
啊!我的菩提老祖啊,現下風和日麗春光明媚,聖君大人賜我這般臉色,我又保持如此姿勢,莫非是在進行烈士遺屬告慰儀式嗎?
“聖君,豇豆仙子剛才是怕我凍著,正在給我穿衣服呢!”
關鍵時刻,二郎神一聲朗笑打破寂靜沉默。他邊說邊扯我的袖子,我趕緊胡亂點頭。
天青不置可否瞟我們一眼,目光悠悠蕩蕩飄起來,最終落足於二郎神的黑袍之上。
“聖君,這件袍子可好看?”
我見他注意到了二郎神的新衣,心中滿是雀躍歡喜,忍不住唧唧咋咋開始王婆賣瓜“這款式是不是特彆簡潔高雅?這顏色是不是特彆襯二郎天君?你是不是特彆喜歡?”
天青沉默一下,緩緩開口。
“本座曆來最憎惡黑色,吃穿用度全部避免,恐怕沒有什麼評價的權利。”
五雷轟頂,我一下子像泄了氣皮球般,蔫菜了。
“嗬嗬,聖君何必如此不近人情?這衣服可是豇豆仙子親自為我設計製作呢!”
不想二郎神卻不似我這般大受打擊,竟然還能口齒伶俐的與天青保持對話。
“眾仙皆知豇豆仙子修的一手絕妙女紅,卻從不曾他人親手做衣裳,這頭回的破例,聖君怎麼說也要仔細看看,好生評價一番啊!”
二郎神鎮定自若的站在我身邊,侃侃而談口若懸河。我是邊聽邊感歎,邊聽邊佩服,心想人家不愧為開天戰神,聲音裡始終保持著高度的愉悅和激情,仿佛沒有丁點兒的傷心難過,此等抗壓能力不可不謂傲視群雄呐!
“……真的?”天青微微抬起下顎,用疑問語句探詢我。
“真的真的!”我忙不迭點頭,朝他高高舉起十個手指頭,曬辛苦,“聖君,小仙的手都快紮爛了,戳出了好幾十個洞呢!”
我的本意是,希望天青能看在我親手勞作的麵子上給句正麵評語,安慰一下二郎神那故作堅強的心,所謂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
然而事與願違,天青的臉色卻沉的更加的快,簡直比那日落的西山還要黑茫茫烏壓壓了。
四周氣氛越發詭異,安靜的連風刮過袖口的聲音都能清楚聽到。
嗚~~嗚~~~
就在我覺得有什麼即將崩壞的那一瞬間,天青忽然揚起了嘴角。
露出一個極其清淺,極其奇特的笑。
親愛的菩提老主,請恕小仙的言辭蒼白,完全不知該怎如何形容這個笑——簡直是風雲為之變色,花草為之動容,妖怪為之屁滾尿流奔走呼號!天庭上火山暴發,冥界裡河水逆流,人類全部用手走路,牲畜們拚命用屁股吃草!嬌嫩芳心加速跳動,尖叫著哀嚎著幾乎要蹦出嗓子眼兒,我被這笑容的生動震撼了。
“豇豆仙子。”
天青的聲音幽幽飄來,似乎有點兒沙啞。
“哎。”
我渾渾噩噩有氣無力答一聲,心裡盤算著回家要趕緊翻出珍藏的黑無常采訪片段洗眼,不然怕是要連續做上三百年的噩夢了。
“如今遇見你正好。”天青不緊不慢說著,“玉帝希望在吹風會上公布琺琅芳獸的克隆計劃,本座匆忙間打了個腹稿,不知是否合適,想請仙子幫忙斟酌一下,免得本座一個不小心說錯了……”
咋一聽琺琅二字,我頓覺醍醐灌頂冷水潑身,一個激靈的回過神來。
“聖君!”
將那堆金盔往二郎神身上胡亂一塞,我也不管他是否能接牢,撒腿便向天青這邊奔去。
“聖君!你有法子解決琺琅的事了麼?天庭不會為此和妖界鬨糾紛了麼?”
我歡天喜地的朝眼前人嚷嚷,先前還覺得他麵目可憎,現在他在我心中儼然一尊高大威猛的活活薩。在利益麵前,相貌神馬的都是浮雲啊浮雲!
天青並沒有答話,隻是朝我身後方向扔出一句話,擲地有聲。
“二郎星君,本座有要事商量,這就將豇豆仙子帶走了。”
我猶豫了一下,回過頭期期艾艾看著二郎神。
此刻他正鐵青著一張臉,用“殺必死”眼光怒視我。因為我的失誤,現下他的樣子十分滑稽可笑——金頭盔歪斜扣在腦門上,搖搖欲墜;黑袍隨意的搭在肩膀上,幾乎馬上要滑落。這邋遢潦倒樣子哪裡還像一個風度翩翩的戰神?倒更像一個長期落魄的敗將。
唉,咬牙,跺腳,我一轉身又跑了回去。
“天君大人,您千萬彆生氣。”
我飛快跑到二郎神跟前,伸手幫他扶正頭盔,又解下黑袍。
“天青不喜歡不打緊。”我邊動作邊用秘音傳話給他,“顏色不要緊,隻要主義真,嚇跑這一個,還有後來人!小仙這如今跟著天青走一回,定能打探多一點消息,務必保證下次您以他夢中情人的裝扮登場……”
二郎神不說話,隻是瞪著我,眼中有熾熱的火苗熊熊燃燒。
我意外於他在遭受心上人重擊後仍能保持激情,禁不住拍拍他胸膛“如今小仙已體會到愛無疆的偉大,天君放心,小仙定當成人之美!”
說罷一溜煙的跑到天青身邊,笑嘻嘻站好。
“聖君,咱們走吧!”
我抬起臉甜甜看他,眼中充滿無限期盼。
天青頷首,然後青袍一甩,示意我朝曲徑通幽的花園深處走去。
在他身上完全感受不到任何負麵情緒,方才的壓抑和陰沉仿佛早已煙消雲散。
或者說,從來就沒有出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