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038_冷月弦歌默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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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手腳很是伶俐,不多時我全身上下已煥然一新。她在海棠雲裳上係了玫紅煙雲蝴蝶如意結,絲絮柔順的瓔珞逶迤垂散至腰間。滿頭隨意披散的青絲被一根流雲舞蝶簪束起來,綰成了一個好看的發髻,適量的頭發從發髻中散下來,屧粉衣香,她甚至還在我的眉角處描了胭脂花鈿。對著銅鏡反複驗看後,她滿意地笑道“姑娘這樣打扮,二公子一定會喜歡。”

“啊?”我立馬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正‘暗戀’哦不,是‘明戀’李二公子呢。

……

尋了好時機我偷溜出去一路打探總算到了城東的這家丹萍客棧。綰綰正等在前堂裡,見我來了緊蹙的秀眉翩然舒緩,擷起衣裙匆匆跑過來,叫道“公主你可來了。”我警戒大作忙環顧四周,她也意識到失言懊惱地拍拍自己的嘴巴“瞧我都急傻了。”

午陽正盛,客棧裡人來人往,自是沒有人注意到我們。我和綰綰到她原先靠窗的座位坐下,細聲商討。

“我現在混進了李世民的彆苑,隻是我聽下麵的人說他一般很少去那裡,隻是用它招待舊友。”

“綰綰向太原城裡人打聽過,幾天前確實來過一位欽差,想來就是蕭公子。不過來了沒幾日這位欽差就病倒了,並且閉門謝客。”

我心弦猛顫,急道“笙哥哥病了?”

綰綰目中鐫刻著深鬱的憂慮“公子居住的府邸守衛極嚴,奴婢自稱是他的舊友都不讓進。但瞧著,那些守衛不像是尋常守衛,倒像是……”她低忖道“倒像是兵士。”

心情驀然凝重起來,陰霾繚繞在心頭驅之不散。我和綰綰長久相對無言,周圍筵宴笑語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歡悅絲毫滲不進來。過了許久,我凝著窗外煙雨後垂落在樹杪上的一縷斷虹,堅定地說“我一定要到蕭府裡看看,確認笙哥哥安然無恙後才能放心。”

綰綰愁道“可要如何才能進去呢?”

彆緒如絲,理不出分毫。“還得從這位二公子身上入手,他父親是太原留守,他定然有辦法進去。”我霍然起身,道“今天先到這裡,你在這裡住下,若有什麼事情我會想辦法通知你。”

綰綰輕輕頜首,囑咐道“公主多加小心。”

……

芳樹烏啼,十裡風光浣花黛袖,更有文人墨客倚柳題箋。斜風中夾著幽芬,吹動白梅飛花如絮,卻怎麼也吹不散沉積下的愁思。漫步在繁華如畫的街巷,腦中思緒紛亂如麻,竟一幕幕皆是過往。

長廊迂回環繞,餘燼嫋嫋如風,素豔紗帳於空中翩躚飛轉,我循著簫音將一扇扇門推開,滿目觥籌交錯滿心空索蕭儘。笙哥哥,你在哪裡……

“瑤妹,你怎麼哭了?”

“我找不到你,偌大的宮廷裡到處都找不到,我害怕。”

“彆怕,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下次我們再失散了我就吹簫,這樣你循著簫音就可以找到我了。”

“拉鉤,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永以為期!”……

在街肆儘頭,好似回到隋宮裡那個徹骨寒冷的雪夜,擊築流笙,歌舞升平,我獨自遊離於繁華之外,在空寂寥廓的宮廷裡苦苦尋覓,渾身冰涼……

不,我定然會找到簫笙,他也定然會平安。我們的約定,我沒有忘,他也不會忘。簫笙哥哥,不管你現在境況如何,請一定要等著我,等我去找你。

正想著,一盆冰涼的水兜頭澆下,我懵懵地看著透濕的裙衫,側頭看那水的來源,斜闌碧樓前站著一個滿身酒氣、手足無措的小老頭,而他的身後,雅致舒秀的青竹小匾上,篆刻著‘綠垣閣’三個字。

本公主此時甚是無奈。

從小到大我的運氣就沒好過,出門撞到樹上,腳底踩油滑到,天上掉石頭被砸到,總之各種各樣的倒黴事都被我給碰上了。到今天為止,又多了一項血淋淋的經曆——大冬天被冰涼冰涼的水徹頭澆下。

正將裙緞絞到一起擰出水來,一個身著薔薇色繡隱花撚素線衣裙的女子碎步跑出來,滿含歉意道“對不起,這位姑娘真是對不起。我爹喝了點酒,眼神不太好,快隨我到屋裡將衣服烤乾吧。”

我連打了幾個噴嚏,嘶啞著喉嚨道“不……不用了,我就住在對麵。”

順著我的手指看過去,這父女兩一臉茫然錯愕。兩道目光又將我上下打量了番,女子支支吾吾道“那是……二公子的彆苑,姑娘你……”停在空中的手指微彎,略有些尷尬地裝糊塗道“怎麼,他的彆苑不能住人嗎?”

“不,當然不是。”女子回過神忙將我往屋裡引,邊走邊道“如此就更應該先烤乾了再回去,姑娘這般狼狽若被二公子見到豈非失禮。”這位漂亮的姑娘有所不知,若這樣算是失禮,那我早就在李世民麵前失禮過不知多少次了。但……盛情難卻,我就姑且隨她去,不然這個樣子回去被彆苑的侍女下人看到也是不妥。

碧樓內銀屏湛然,錦繡芳菲陳列似長堤,饒是見過大小無數瑰麗炫美的奢華宮室,眼前這番場景也讓我驀然一驚。周圍畫卷丹青琳琅,好似走進了瓊瑤天境。女子從閨閣裡抱出了銅琅熏爐,向裡麵放了瑞腦炭放到我跟前,細幽暖意擷著鬱鬱芬芳澹澹入袂。

“小女子棲霞,這是我的父親,他喜歡飲酒,方才的事情真是對不住姑娘了。”這位名叫棲霞的姑娘婉秀有禮,惹得我反倒不好意思了,忙道“沒關係,小事一樁,姑娘不必介懷。”

棲霞的父親站在旁邊賠著笑,但已隱見不耐煩,終是按捺不住地將棲霞扯過來,壓低了聲音道“你倒是快想想辦法,到底怎麼辦?”棲霞麵色淒怨,雙眸霎時便紅了,低喃道“那個朱老板他今年已經六十歲了,而且前麵已經娶了八房夫人,爹爹你忍心讓女兒進火坑嗎?”那老頭一跺腳,急道“我能忍心嗎?可誰讓你爹我欠了他的錢呢。朱老板放出話來了,若是你不過門,就要砍我一條胳膊一條腿。我的女兒呀,你就忍心看著你爹變成殘廢嗎?”

我麵前的花屏上繪著的是‘殘雪清輝冷’,而它旁邊則是‘百合露風斜’。百合花皎潔無暇不染纖塵,縱然風勢淩厲如刃將它吹拂的枝搖影斜,卻依舊高挺身姿直向天際,它的身後涼雲暮葉分外蕭條,映襯百合執念孤傲卻受儘磨難寂寞。

我言笑道“這座‘百合露風斜’的屏風畫得甚好,不知棲霞姑娘是否肯割愛?”

棲霞麵露為難,未曾言語。隻是他的父親笑嘻嘻道“不知姑娘肯出什麼價錢?”

我似恍有所覺,登時有些局促,卻又戀戀不舍地再三顧盼,緊凝著那座‘百合露風斜’,猶豫道“我身上自是沒有帶錢,不過……”察覺棲霞目光迷惘而深戀地看著屏風,靜然道“這是家母生前最喜歡的一幅屏風,恕棲霞不能相讓。”但見她父親埋怨地瞟了她一眼,我笑道“沒關係,我願與棲霞打個賭。若是我贏了,姑娘需將屏風相讓;但若是姑娘贏了,我非但不要屏風,還要將此物一同送給姑娘。”說著我從懷中拿出一枚藍寶石,寶石經千磨萬鑿流光璀璨,頃刻光亮耀滿了房間,自然也耀亮了棲霞父親那雙渾濁蒼老的眼睛。他雙眸不離寶石,連忙道“打,這個賭我們打。”

棲霞白皙柔荑握住我的手腕,斷然道“不行,這位姑娘的寶石價值遠勝於屏風,這個賭對姑娘不公平。”

我含笑道“先聽完了我們的賭約再說公平與否也不遲。”

“對麵是二公子的彆苑,從此開始到酉時,若是他從裡麵走出來便算姑娘贏;反之就是我贏。許多人都知道,二公子並不常來這所彆苑,但凡來了多數會在這裡住一夜,如此我贏得機率遠勝於姑娘,但我的賭注又比姑娘的貴重些,這樣可算公平?”

她斂眉低思,眸中漾過流水般綺樣神色,竟如淩亂霜影中倚欄孱弱的蘭花,楚楚韻致惹人憐惜。在棲霞躊躇不決的時候,他父親已替她做了決定。但我們尚未等到酉時,李世民已經從彆苑裡走了出來。

老頭兒歡天喜地攥過寶石,放在嘴邊嗬了口氣,躍然道“贏了閨女,我們贏了,老爹我的胳膊腿保住了,你也不用嫁給朱老板。”許是這邊動靜太大,將李世民引來了,他一進門便隱隱含笑地盯著我濕漉漉的頭發,“你這又是怎麼了?難不成是出門沒看路一頭栽進湖裡去了嗎?”

我悲憤地瞪了他一眼。棲霞則將我如何倒黴,又如何與她打賭的事情娓娓說與李世民聽。而後,他輕搖折扇,烏瞳似流光剪翳彆有深意地瞥過來,我被他看得十分心虛,匆忙向棲霞告辭逃似得往彆苑奔。

他自閒庭信步地跟了上來,清風流淡地說道“棲霞雖是柔弱女子,卻有古人清高之節,天生一身傲骨不肯輕易接受施舍,亦不肯欠彆人的恩情。”我茫然“是嗎?我怎麼沒看出來?”

跟著我走了幾步,他又道“我記得我跟你說過,今日家中為我辦了生辰宴,須得在酉時之前趕回去。”

我回過頭來,訝然道“哎呀,我給忘了。你怎麼不再提醒提醒我哩,害我白白損失了一塊藍寶石。”

他似是而非地盯著我看了一陣,而後卿然道“快回去將頭發擦乾,彆著涼了。”我愣愣地盯著他離去的背影,藍衣磊落,似是沐浴霞光霧靄,吸納天地之靈,於麟立身影中亦是卓爾不凡。

……

西南月落城烏起,水渠中芙蓉凋零,鱗魚絕跡。我坐在台階上,怔怔地看著素壁斜輝,竹影橫窗掃。心想這個時候江都宮裡情形如何,會否有人因為我的出走而情緒波瀾。若是有一天我也如同蕭笙哥哥默然失蹤,會不會有人如我這般焦慮為我四處奔波。

桐陰月已西,幾株疏星遙懸夜闌之上,水閣外寂無聲。

我撥弄著尚沾著露珠的小梅花,甚是聊賴。清朗的聲音響在頭頂,“你這是在乾什麼?”我抬頭看向仿若站在茶煙綠雲中的李世民,身後正對雕欄曲處,閒掛了幾盞綺燈風氈。他淡笑著瞥過一地碎花殘枝,嗬氣中有斐鬱的酒氣。我悒鬱道“你今天過生日,我想編個花環送給你,可是我忘了我其實並不會編花環。”

將前袍襟微撩,他彎身坐到我身旁,伸手捏過一支小紅梅,仔細研究了下,“要不……我教你?”我驚喜“你連這個都會?”他舒雅微笑,轉身到梅叢裡去采擷花枝,地上還有尚未乾涸的淅瀝濕痕,如薄露未散沾濕了倒映下的琅軒影子。

“你慢點,這個藤條是怎麼攀過去得?”

“不要把小花弄掉了,小花。”

“……”

在我聒噪騷擾下,一個玲瓏精致的小花環繞在指尖。我拖著下巴“編的真好看,可是我還沒學會呢。”

他兀自將花環在指尖繞了個圈,“其實也不用非要學會,送彆的也可以。女孩子通常都會為心上人做荷包,或是精心料理一桌膳食。”

月暈柔柔黃黃,我略微有些沮喪。可我不想告訴他,我女工做得不好,飯也不會做。從台階上站起來,想了想“我舞跳得不錯,不然我給你跳段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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