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049_冷月弦歌默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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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

武德元年,長安城注定是多事之秋。

起因涉及劉文靜,卻或多或少同秦王脫不了乾係。同為追隨李淵太原起兵的開國元勳,裴寂與劉文靜本是誌同道合的多年好友,誌趣相仿,政見相若。自李淵登基後兩人關係卻漸漸疏遠,其中原因不乏其二。如今裴寂位及人臣,貴為左仆射,而劉文靜最初的‘納言’一職雖同為三省長官,但名望終究稍遜。況且高蔗慘敗後,劉文靜被撤去爵位,後來雖然將功補過,賜予民部尚書,卻是徹徹底底被裴寂壓了下去。

裴寂此人善工言辭,又深諳君上心思,所受恩寵亦非尋常臣將所能比擬。而劉文靜,平心而論,大唐江山建立至今,他的功勞與裴寂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境遇殊異,難怪劉文靜會有微詞。

事情源於近日劉文靜家中多有靈異怪事,本就心情沉悶的他聽從弟弟劉文起之言請巫師到家中做法事。若是尋常時候,這等行徑本就無可厚非。但朝野儘知劉文靜與裴寂不和,而字裡行間又隱約透著暗怨李淵偏寵親信,賞罰不均。在這個時候大行厭勝1,其中隱情既耐人尋味,又值得大作一番文章。

無獨有偶,此時正有劉文靜府中小妾出麵高發,說他對朝廷心存怨恨,借巫蠱之術詛咒君上,試圖謀逆。李淵大怒,隨即立案調查,命裴寂、蕭瑀、李綱三人主審。

﹡﹍﹍﹍﹡

璃影說給我聽時,自己也覺得奇怪“按說,裴寂既然身涉其案,自該避嫌,而陛下此舉顯然是表示對裴寂萬分寵信,既是如此又何必再派蕭大人和李綱同審,這兩個人都不像是會揣摩聖意,營造冤案的人。”

我修剪去素心臘梅的旁枝,看向窗外百花儘偃,甚是蕭索。卻是更添了幾分栴花撚枝的興致,想象冬日靜冷,卻有暗香浮動,更覺期盼。

“這有什麼好奇怪得,李淵向來看重聲名,又牽扯到從前頗為倚重的開國功臣,生怕引出些閒言碎語也不為過。這兩人即使出了名的公正無私,先拋出來表明自己無偏無倚的態度也未嘗不可。”我語氣閒散,卻是在心裡暗自計量另一件事。

璃影接過剪落的殘枝,色澤淺碧的眉宇微擰,卻是問出了我心中所想“依夫人之見,這些事情連在一起會不會是太子的動作?”

我望向窗欞之外的朱牆苑影,微風偶過,將枯枝上殘留的幾點黃葉卷落,似浮萍般漂浮委地。

﹡﹍﹍﹍﹡

午時剛過,思雨和慕夕剛說張羅午膳,宗璞便帶了一身寒氣匆忙而來。我正將新繪的丹青畫卷拿起來橫豎賞看,他道“秦王殿下在合意台,想請夫人過去同用午膳。”

我眼皮淺跳了幾下,表情略顯僵硬,見著宗璞正眼巴巴地等著,忙應和下來,讓璃影幫我更衣。從古玩坊回來之後李世民又恢複了從前對我愛答不理的狀態,我猜度著大約是生了我的氣,至於是因為我同雅音一起跑了還是同蕭笙‘不期而遇’,暫時也搞不清楚。這種狀態倒也讓我樂得清淨,那些不足為外人道的心事積了滿腹,若是仍與他朝夕相伴同床共枕,難保哪天不會在夢裡泄露天機。若是讓他知道了我背著他乾的那些事,實在想象不出李世民會怎麼來對付我。那樣的場景光是想想,就已讓我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見我對著銅鏡發愣,璃影取了臂紗輕步挪過來,故意壓低了聲音道“吃飯歸吃飯,可不許做出格的事情,彆忘了你現在是有身子的人。”

我怔愣地盯著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忍不住撲哧笑出聲來,璃影一時窘迫,麵色漲紅,連耳根也似塗了新磨的胭脂,泛著妍豔的桃色。

“你是從哪裡學來的這些?”我戲謔問道。她幾乎要將頭埋入地下了,含羞嗔語“反正是為了你好。”

﹡﹍﹍﹍﹡

事實證明,璃影確實是想多了,整個午膳下來李世民表現得既正人又君子,連手指頭都沒碰我一下。席間有幾次我偷偷瞥他,看似雍容閒雅而眼中總似繚了層寒暗冷澀的霧氣,昔日英挺舒和的輪廓也顯出疏陰的弧度,有時不經意見我在窺視,他微微一笑,便如簌簌冬雪落入湖心,減緩消融,麵色緩和上幾分。

我猜想除了劉文靜不會有第二個人的事讓他如此煩惱,隻是他既然如此憂思難解,怎會有這閒情逸致和我眉來眼去地吃這頓午膳。待吃完了飯,他帶著我去了合意台的偏殿,流雲殿裡早早燃起了熏籠,璃木熏籠裡徐徐燃出的暖氣裡韻著百合清幽的香。

“殿下有心事嗎?”思來想去,仍是問出了口。

李世民傾身扶了扶我鬢間微斜的發釵,微笑道“吃飯時偷偷看了我那麼多眼,就隻看出我有心事?”

他的笑容映在午後最明媚的陽光裡,讓我有片刻的失神,隻是那麼光影交錯絢爛如虹的一瞬竟讓我突然想起家音來。枝蕊傾斜的明暗裡,那張癡惘而哀戚的柔美臉龐,竟像是將心狠狠扯動了一下,深入筋骨的顫疼。

生怕被他看穿心思,忙將頭底下,他卻以為我是在害羞,笑道“你可真是不禁逗,平常的尖牙嘴利都去哪兒了。”攬過我的腰讓我坐到他身旁,修長的手指撥弄著我的發絲,道“那日在古玩坊竟不知道,你的蕭笙表哥才剛回長安,若不是大哥要給他洗塵剛送來了請柬,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臨窗而坐,冬日微暖的陽光透過窗紗投射進來,伴著他和緩低沉的音調,宛如慵懶午後情人相擁綿軟婉轉的喁喁情話。

﹡﹍﹍﹍﹡

我的心撲淩淩跳得厲害,噴薄而出的辨不明是興奮抑或是更深沉的擔憂。家音或許真得按我說的去做了,憑李建成的惜才愛才,絕不會放過蕭笙這樣的人才,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深受陛下倚重卻同李世民交往過密的父親。於紛亂中抓出一絲頭緒,此番主審劉文靜案件的官員中,李綱是陛下親自委派給李建成的東宮幕臣,當下太子與秦王關係如此微妙,就算他在耿直不阿也會多少權衡東宮的利益,唯一剩下的蕭瑀,正因了蕭笙哥哥的緣故也和東宮有了絲絲縷縷的牽連。這樣於己不利的變化,李世民會聽之任之,等閒視之嗎?

“殿下知道得比我還早些,若非今天聽你說,憶瑤到現在還不知道。”覆在我手背上的手稍稍緊了些,似有一股無形的力道加諸於上,伴著片刻的悄靜,讓人生出幾分蕭煞的壓迫寒涼之感。

清露寺的事情一直便是我們之見的禁忌,彼此都默契的絕口不提。即便這樣,在蕭笙哥哥的事情上我仍不能鬆口,我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思,冒不起這個險。

見我處之淡然,他微微挑眉,下頜暈出舒雅的弧度,道“你們是表兄妹,關係應當親近些,今晚的東宮宴飲你同我一起吧,正巧也可去探視代王。”

聽他提及侑兒,確實讓我有幾分動心,隻是還存了幾分理智讓我毫不猶豫的拒絕“殿下也說了隻是表兄妹而非至親手足,彼此間還應當存些避忌。況且憶瑤已為人婦,哪有總出去拋頭露麵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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