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彆擔心……”
她勉強眨了眨酸痛不已的眼睛,磕磕絆絆地,說出幾個破碎的音節。
但僅僅是這樣,也足夠讓沈斂欣喜若狂了!
天知道,他這一天,究竟是在怎樣的煎熬中度過的?
能再次聽到她開口,他都覺得,這是一種幸運!也是一種幸福!
“諾諾……”
他的嗓音有些沙啞,低低的,掩蓋了他語氣中幾不可聞的哽咽。
“嗯……”
她此刻根本顧及不上了沈斂,低低地仿佛從鼻腔裡,發出了一個音節,她就滿頭大汗地,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輕顫著,抬起雙手搭在琴鍵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卷翹的睫羽,仿佛折了翅的蝴蝶,無聲地搭在眼瞼下方,輕輕顫動著。
她抵抗著身體裡徹底被激怒,正瘋狂肆虐的怪物!
一邊忍受著,腦海裡仿佛針紮般,密密麻麻的脹痛。
她渾身都開始哆嗦著,仿佛承受著巨大的痛楚,讓幾個大男人,看著都有些揪心。
鐺!
雪白得幾乎透明的手指,重重地落到琴鍵上,發出一聲低沉悅耳的琴音。
緊接著,第二個音符落下,第三個、第四個……
從一開始的磕磕絆絆,到最後的逐漸流暢,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從她的指尖傾瀉而出。
從容赴死,卻又以足以燃燒一切的火熱!
悲觀且樂觀!理智而感性!
這是一首情緒雜糅,卻意外和諧的曲目。
帶著對死亡的坦然無畏,從而衍生出,對生命的珍惜與敬畏!
隨著音符從琴鍵上流淌,喬諾諾清晰地察覺到,身體裡另外一股力量仿佛受到了什麼致命的傷害一般。
它瘋狂的尖叫著、掙紮著,更加肆意破壞著她本就受了重創的身軀。
企圖以這樣玉石俱焚的方式,阻止喬諾諾的行為。
她的指尖微頓,劇烈的痛苦讓她挺直的脊背微微蜷曲,搭在琴鍵上的手指也微微顫抖,再也按不下去。
激昂的琴聲漸漸停息,身體裡暫時得到喘息的怪物,也愈發凶狠!
她幾乎能聽到,它在意識裡尖銳地咆哮著!
她單薄的身體不停的顫抖著,大滴大滴的冷汗,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落,滴答滴答地,落到黑白分明的琴鍵上。
她感受著它的得意,感受到它狂躁的掙紮,企圖再次將她壓製下去。
可惜,她不會再給它這個機會!
她泛白的雙唇緊抿著,牙齒在口腔裡止不住的打顫。
可她的黑眸中,仿佛有一團火在劇烈的燃燒著。
她的眼中帶著一股決絕的意味,明顯就是拚死,也要將那個怪物徹底消滅掉!
她強撐著,想要坐起來,可她的身體負荷太重了,簡單的動作,她也做得十分吃力。
沈斂一直守在她身邊,見此立刻上前扶住她,讓她的身體倚靠在自己的身上。
觸碰到她冰涼汗濕的身體,他心底一顫,一股控製不住的恐慌,驟然籠罩他的全身。
不知是不是受到她的感染,他的指尖也輕輕地顫抖著。
喬諾諾倚在沈斂身上,手指搭在琴鍵上,蒼白的指尖,幾乎要與白鍵融為一體。
她雙眸輕閉,卷翹的睫羽微顫,一陣激昂而決然的曲子再次響起。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沈斂覺得這首曲子,似乎與方才她彈奏的,又有些許細微的不同。
身體裡的怪物再次鬨騰了起來,而她似乎已經痛到麻木了。
任憑它如何折騰,她的手指也沒有在停下。
硬是強撐著一口氣,全心全意地投入進去,讓自己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其中。
漸漸的,她明顯感覺到,身體裡那股陌生而強勢地力量,正在快速的削弱、流逝……
那翻騰、尖叫的怪物,它的掙紮也愈發無力。
仿佛是漏鬥裡的黃沙,又仿佛是泄了氣的皮球。
無論它如何垂死掙紮,也抵擋不了這與它天生相克,生的力量!
《死之舞》,原來這就是答案!
這一瞬間,喬諾諾終於徹底明悟了。
獻祭的曲子以信仰為名,引誘著聽到它的人們自殺而亡。
可喬諾諾清楚的記得,在天主教的教義中,自殺是對神明賜予的生命的褻瀆!
這樣的叛徒,是沒有資格被神明接引,升入天堂的。
她不敢想象,在這個靈異的世界裡,許多年前,那些自殺的鎮民的靈魂,如今如何了?
可透過這座荒涼的小鎮,她仿佛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結局……
而她也沒有想到,這樣一首披著聖潔外衣的邪惡詛咒,它的克星,竟然是向死而生的《死之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