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石嫣然的眼裡,這才不是一氣嗬成能行的好吧?
白容白緋本來以為,顧頌能這麼拙,她們三叔這是糙作吧。若要她們大哥回來一準皺眉,還得琢磨著怎麼拋光整滑修圓了。
“這冬上了,天氣有些潮濕,棗木運回來的時候沒有放好,你們師兄這紕漏。”白季旺說話敷衍起來,總是會賴到兒子頭上,仿佛他早已經那家業的延續重擔交給白泓了。
石嫣然反正不是頭一回學製琴了,他跟著做的多了他問“姑父,那這料要成到底嗎?”
“恩,就算是糙的也得給我做成完善的原件。”白季旺對石嫣然說。
白季旺說完就帶著顧頌出來詠雨閣後院,後院裡,嫣然打掃完刨刀刨下來的木屑刨花,瞧著案上擺的那糙件依照他往日的修整至少四個時辰。
“嫣然,你打算給三叔當善後的當到底嗎?那,顧家那小子呢,他是進來吃乾飯的嗎?”白容坐在板凳上兩手握在棉布筒子裡。
“姐,嫣然,我看他分明連個刨刀都不會拿。”白緋一想起來就笑。
石嫣然是愛乾淨的人,將著製作間裡掃乾淨之後,他忽然想到方才姑母說的那話,他放著不想做了。
“師姐,我姑母房裡有烤紅薯,還有秋梨汁呢,你們二位來不?”他被顧家那小子刺激到了,他一想到他也就比他大了沒多少的同歲的人。
白容白緋也就前半日的功課認真些,下半天裡她們寧肯看著她們親娘梳妝打扮在樓台跳舞,什麼事兒也不操心。
顧頌跟著白季旺坐車到了欣榮琴坊,陪著白季旺將櫃麵上的琴挨個擺放挪動了位置,這樣一來種類木料和上麵的弦子數量也記得差不多了。又看看,訂的貨是哪幾樣,查看式樣大概心裡明白時下興起什麼樂器了。
“頌兒,你愛鑽研學問啊?很好的事情。”白季旺不會拿顧頌和顧弘明比較,他總以為他那師弟是人中仙人,人品天賦都很脫俗。
“師父,頌兒就是愛看民謠,然後根據前人的記載揣測當時的意境。”
“很好,這很好!”白季旺想不到師弟收養了彆人的孩子,也還是能將這孩子教養到品行敦厚也不冥頑。顧弘明為了夫人拋棄禮樂一心營造弘月樓,難為了這孩子竟然沒有偏離了學問,算是不易了。
顧頌倒沒有顧弘明那樣灑脫不羈,他為人很實在。忐忑問道“師父,是頌兒沒有學好製琴的步驟嗎?會不會耽誤了坊裡的工時。“
他擔心白家年前作坊趕活兒緊時候,還要抽空教他製琴,這樣有些顯得他自個不夠厚道。
他一緊張眉心就蹙起,然而白季旺笑的和藹“頌兒,師父是很意外你學問這麼好,也還能將音律學好,將來,師父會為你動用我的人脈,舉薦你在我大淵國為樂官。“
顧頌開始有些慌了,他知道世人並非都像養父顧弘明那般胸懷寬廣,能容納女子未婚帶子而入門為夫人。這未來吃穿用銀子還住著人家的屋子,每一日每一夜都是不安中渡過。
他甚至想好了,以後就當白家的管家,帶著奴才粗工們為白家製琴出力,那也是應該的也是他的命。
顧頌走在秋風中落葉滿地的街上,心裡反複想著白季旺的話,先是到白家祖廟左側後門那裡偷看著小鈴兒,鈴兒在洗衣奴婢群裡被那些奴婢女們當女兒樣看待。
他沿著回廊,上樓,下樓到院子裡,就蹲在光樹杈的蘋果樹下發呆。白泓手提這一包柿子輕輕地落到他頭頂,他的發髻上,他迅速回神。
“喂,你學問獲得閻夫子稱讚,這是好事兒你這麼悶地是為何啊?“
“師兄,師父說會請人舉薦我為官?這會是好事情嗎?”他沒有多思索就說了白季旺對他的許諾。
“哼!好吧,不會不好的。”白泓拽住他,將手裡的柿子用繩子吊著的把那繩子塞顧頌手裡,他冷笑,還是那種神經質的笑。
“師兄,你這是什麼個意思啊?”
“意思就是我爹他像對待我一樣,他也要把你往這條路上送,他不明白那裡豺狼虎豹都是黑心肝的嗎?而你又不是我親兄弟,你憑啥讓他舉薦?“
“對,師兄說的對。”後麵這句話顧頌活了十七年的歲月裡,他聽的太多了。
白泓看到對方清俊臉龐上,那明澈的目光中黯然那瞬間。他立即湊近他“我意思是,他以為為官就是正道,可他不知道那條道上都不是好人。”他拍了一下顧頌肩膀“我爹是重情誼的人,他不會讓你受到饑餓之苦,他也不會讓你為我們白家擔負什麼光耀門楣的責任。”
他這人一說到激動處,那聲氣很洪亮,顧頌要是沒有聽明白就真的糊塗。
“如今狼煙滾滾永不消散,一座城池能穩定百姓們安居樂業都不容易了,還學問還製作琴瑟?能在一座城裡活夠了不改換社稷就已是萬幸了,你瞧瞧,咱們大淵國你方戰敗我方安營落帳,為官是為何?螻蟻不如!”
顧頌沒有反應,他說的都是事實,他雖然在四國中最安穩的涼城,但這彆國的戰事概況他是知道的。
“將來,我們白家就是我擔負起照顧內外的責任,於你無關啊傻瓜!”
顧頌仔細地盯住白泓的眸底,那黑白分明的眼眶線條,欣榮琴坊就是一路上流離在幾個大都之中存在的,府兵操持刀戈也就是流血活的短些。製作樂器還彈奏那物件,就非要做這行那麼一成不變,還非要讓他也跟著學和作要在太樂署內穩住樂吏的位子。
“師兄,那你還想辭官嗎?”“我是我爹唯一的兒子,我不擔負這責任,還能讓給誰呢?”
他心底不是這麼想的,他懷念在長安遊離的那一年歲月,自由新鮮都被他嘗儘了。如果有個選擇是能保持一種活法就好,他會想像十八歲時候那樣,放逐自我看儘世間滄桑,再不要成為一個樂人依附王廷和那群虛浮言詞的人。
白泓一伸手就掰斷了蘋果樹上的枝條,拿著戳樹周圍的土中,土壤漸漸變硬也挑戰了他的手力。心裡的悵惘暫時在冷風中消散去,將那乾枝條靠近樹根插下去。
兩人到了正房裡,白泓將屏風後麵還剩的幾件殘損器物整理好,喚來顧頌“把這些丟院子裡,我不管了。”
顧頌是搬出來了,但他又指使鈴兒藏到院裡的雜物房,夜裡還親自去查看有沒有損壞,趁機也欣賞這漢室的製造。
他披上鬥篷提著燈盞仔細地瞧,這些小件的弦子琴盒破損不堪,似乎是受到人為的摔打,也難為了這時候到處都是歹毒陰損的人。沒準大淵王廷樂隊到了洛陽也遭受了敵軍襲擊,這弦子成了樂吏防身擋災的盾牌了,顧頌不禁搖搖頭。
他平時有收集木頭成品碎片的習慣,有些板子被他從琴坊裡麵撿拾回來都放這裡了,眼睛一亮就記住了該怎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