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遺卷!
香爐是要送去供奉龍君娘娘的,懷知真人上了十二分心思,做到處處細致。
禮品中還有兩件香寶子要做出來,香盒的盒蓋微拱,下有喇叭形的圈足,刻畫著萬獸朝拜真龍的圖案,單從圖紙的描繪上就能想象出其精妙。
“龍君娘娘千歲壽辰將至,玉壺所有門派共同獻禮慶賀。這件香爐就是記在禮單上的。”懷知真人說。
六派最高掌權者皆為化神境,其中以龍君最為年輕,尚未滿千歲。修為更高的門派中人並非是沒有,隻不過都已離開此方天地,去往更廣袤的世界問道了。
“真人,龍君娘娘的壽辰宴,是不是非常奢侈?”
琅書至多隻見過凡間帝王、皇後的壽宴,想象不出修仙界的。
“龍族受天命眷顧,壽數極長,龍君娘娘又是海龍王第七女,料想必會辦得極儘奢華。”懷知真人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麼,“你想去嗎?”
“當然想去見識一下啦,但是那麼大的宴會,總不會帶我們這些小弟子去吧。”琅書沮喪地說。
那大抵不是自己能去的地方。琅書隨真人下地窨存香,努力裝出不羨慕的樣子。
“倒也不是說新弟子去不得。龍君娘娘對青年才俊很是看中,每次壽宴必設擂台,讓全境各派的弟子上去比試,所以各派長老都會帶出門中的優秀小輩。”
“當真?!”
沒想到還有轉機,琅書一下子希望重燃,就聽真人慢悠悠地說“煉氣期自然沒什麼好看的,築基弟子才有機會上去展示道法武藝。”
“啊,怎麼這樣……”
在五十歲之內築基的,已是少見的天才,要她在幾年內築基,簡直就是開玩笑。
換言之,這事兒是不可能了。
琅書心態好,很快就不再去肖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撕開壇口的蠟紙,灑一層靈泉水,以讓香的濕潤程度保持在合理範圍內。
香爐特彆,窨香更要做得彆出心裁。
在無人打擾的山間靜室裡掘出一方地窞,十六種氣味較為清淡的香埋在壇子深處,稱為“香尾”;每隔一個月將一種新的香填進去。最後用顏色鮮豔的香料蓋上一層,稱為“香首”,取出時剛好集齊百餘種香料。到了獻禮時,將這壇中香存放在香寶子裡。
這“百壽香”的巧思不難,難的是每一次填新香時要把控好濕度,否則壇中香儘毀。
“真人,這樣填香,做出來的效果會比同時填進百種香料更好嗎?”琅書好似有問不儘的問題。
出乎意料地,真人答“不,隻是因為這樣做會更麻煩些。”
“這不是自找麻煩麼。”琅書小聲說。
“就是這個道理,不‘自找麻煩’,怎能在華筵上彰顯我派底蘊。你曾參加過的正法仙會、入門典儀也是如此,之所以要耗費靈石擺排場,就是為了顯示門派風範。”
竟沒察覺到還有這一層深意在,此時再回想典儀裡的擺設和細節,的確是處處都顯出底蘊。初入門時隻是個凡俗小妖,哪裡看得懂這些,隻記得菜很好看、湯很好喝、長老們很威風,不曾想過彆的。
告辭時,懷知真人送了她一盒水馜香,在尋求進階時點上即可使用。原料皆取自飽含水靈氣的草木與奇石,沒有什麼凝神靜氣的作用,但能讓聚集在體內的靈氣屬水相,更溫和,不易損傷經脈。
琅書拜謝過真人賜贈,從來時走的那條棧道回去了。今後每個月來三次,製作香料,填入壇中即可。
這次修行讓她初窺香道和器道之妙,磨了半日釉料仍不覺得疲憊,回練武場裡拉著何翩翩練鞭法。
勾陳樓外,那個一年前曾與琅書有過一麵之緣的陌生弟子站在那裡。鐘鼓樓上的金鈴還未來得及發出響聲,就被他斬斷接環,掉在掌心。
自高空落下後,他身體不搖不晃,呆呆地停了片刻,滿頭黑發斷落,皮肉自頭頂到腳底層層地脫落,化作血水,隻剩個虛影。
“哎呀,早知如此,就該挑個結實點的身體。”
那黑影很懊惱,也不去管地上這灘汙濁的血肉和殘破金鈴,閒庭信步般地走了兩步,身形逐漸消失。
這並非是普通的驚鳥鈴,而是能感知到魔氣的驅魔風鐸。鐸舌顫動著,靈氣耗儘,難以碰擊鐸體發出警告,可憐兮兮地倒在地上,發出破碎崩毀的細微聲響。
琅書並未注意到外麵的異常,防住疾攻而來的招式,動作卻逐漸遲緩。
何翩翩認識琅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所有同門都知曉她向來上進,但今日卻有些心不在焉。以腕為軸揮出一劍,琅書險些沒反應過來,劍尖到了眼前,堪堪接住。
“累了就去歇著吧,彆硬撐著。”何翩翩好心提醒。
“不是累,我隻是……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了。”
何翩翩沒聽明白,“來到這兒的,不都是求道修仙之人嗎,你難道突然間不想做厲害的大妖了?”
“厲害的大妖”是琅書常常掛在嘴邊的話。她說“翩翩,我總覺得,我忘了件要做的事情。”
“做什麼呀,課業?還是彆人拜托的事情?”
琅書收回鐵節鞭,盤腿坐著,看起來有點難過。她說“我不記得是什麼了,或許是……類似於‘道’一樣的東西吧。”
何翩翩皺起一雙柳葉眉,收起劍坐在她身旁,“那你仔細想想,你今後如果成了大妖,想做些什麼事。”
“想回凡間界看看朋友,然後回門派教新一代弟子,四處逛逛。好像隻有這些事能做了。”
“那種長遠的目標呢?比方說遊曆天絕之地啊、練就絕世武功和道法之類的。”
琅書搖頭,“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