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開始還覺得，如果地獄是這樣的，那也挺好，就是見不到雯雯，挺遺憾的。
然後沒待多久，就被喬木拽回了“人間”，還是國外。
“大後生。”她一開始甚至想叫對方閻王爺，但一想人家可能是微服出巡，來人間體察民情，不願意自己身份暴露，做了偽裝，就還是像往常那樣稱呼。
“您說。”喬木並不知道自己升官了。
“我……能見到雯雯嗎？”她問得毫無底氣，生怕自己的“不知足”惹惱對方，但還是鼓足勇氣，“您上次說……”
“死後就能見到鄭佳雯了，對吧？”喬木替她說了後半句。
那邊的鄭虎城低著頭縮著脖子，眼睛卻嘰裡咕嚕往這邊瞟，但又聽不懂他們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見不著也沒關係……”老太太艱難說道，“雯雯是不是已經投胎了？是個好出身嗎？她是個好孩子，雖然……感情上荒唐了些，現在的年輕人，好多都這樣……她沒真的害過人……”
她還在替自己的孫女辯解，希望能讓孫女少受些罪。
“奶奶？”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不遠處傳來，她瞬間僵住了。
那邊鄭虎城仿佛活見鬼一般，臉上先是震驚，再是恐懼。他逐漸大張著嘴，似乎想要叫喊，卻又如同嗓子眼被人堵上了一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老太太顫抖著，緩緩轉身，就看到幾米外的鄭佳雯。
對方今天選了一身很樸素的淑女連衣裙，脖子以下遮得嚴嚴實實；裙擺都快將整個小腿遮住了；頭發簡單地紮了個馬尾，連妝都沒化。背個書包，都會被人當成是在讀大學生。
手裡還攥著一條黑色絲巾，應該就是靠這東西遮腦袋出門的。不然走在大街上，陽光一照，脖子上麵明晃晃一顆腦袋大的鑽石，非得上頭條不可。
這個世界的吸血鬼，就這點不方便，但也隻是不方便而已。比起其他世界的吸血鬼見光死，這已經算是福利了。
鄭佳雯和奶奶就這麼隔空對視了十幾秒。直到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淌，奶奶才回過神來，心疼地衝過去，一把抱住她。
但馬上，她又鬆開手，兩隻乾癟的拳頭，無力地捶打在對方身上“你咋能這樣呢？你咋能扔下奶奶先走呢？跟你說好好過日子，你咋就不聽呢？！你才26啊！你咋能這樣呢……”
奶奶越說聲音越低，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鄭佳雯也跪在地上，雙臂緊緊抱住她，哭得撕心裂肺。
兩人邊哭邊你一言我一語地訓斥、道歉、訴說……
半個多小時後，情緒才逐漸平複下來。
鄭佳雯這才認真問起奶奶這段時間的情況，但奶奶沒急著回答，反而扭頭，認認真真給喬木鞠躬道謝。
喬木連忙起身讓開，結果就成了他身旁不遠的鄭虎城，接受了自己親娘的鞠躬。
鄭佳雯的視線落在他身上，臉上竟浮現出一股令人膽寒的戾氣。鄭虎城卻毫無察覺，還一臉的莫名其妙，似乎不明白自己的女兒為什麼沒死。
就在喬木以為，鄭佳雯要和鄭虎城說話時，對方卻沒有理會試著露出個笑容，卻比哭還難看的父親，重新看向奶奶。
“您瘦了……”她這一說，鼻子又酸了，眼淚眼見著就要流出來。
現在的她，語氣中哪裡還有那種令人打寒戰的嗲嗲語氣？正常得不像話。隻看這一幕，誰能想到她在公司、行業內，是那種風評？
“已經長回來不少了，”奶奶摸著她的頭安慰道，眼睛仿佛被鎖在她身上了，上下左右不停打量著，怎麼也看不夠，“最後那段日子才瘦呢，跟個乾巴猴似的，讓你看見了再嚇著你。”
“對不起，奶奶，讓您受苦了……”鄭佳雯抹了把眼淚，“您餓了嗎？咱們先去吃東西吧。西餐您要是吃不慣的話，這附近有家中餐廳我之前去過，老板是咱們中國人，做的中餐挺地道的，您肯定能吃慣……”
喬木聽著，這才恍然，對方為什麼要選這個怎麼看都沒任何特彆之處的地方。
原來是因為這裡能吃到正宗的中餐啊。
“傻孩子，奶奶不餓，都是死掉的人了，還吃啥東西呀？”奶奶安撫著她，“要吃也該吃香火，不過也沒香火吃……你這是咋了？雯雯，你彆嚇唬奶奶啊！”
聽到“死掉的人不吃東西”的那一瞬間，鄭佳雯原本就白了好幾個度的臉色，瞬間更加煞白了。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奶奶看了半天，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僵著脖子，扭頭看向喬木。
“我不可能把活人弄進來的，”他真誠地解釋，避免對方此刻情緒不穩，突然爆發，再恨上他，“攤上這麼個爹，你也不能指望你奶奶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指望。”
聽到這話，鄭佳雯的眼球“咻”地一轉，鎖定在鄭虎城身上。
她剛才還無比溫柔的表情，瞬間就被凶戾與憎恨覆蓋，如同索命惡鬼變臉一般。
喬木見狀，暗自鬆了口氣死道友不死貧道，這種人渣能替他去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一直跪著的鄭佳雯緩緩起身，但雙眼依然直勾勾地盯著鄭虎城。
被她起身動作吸引注意的鄭虎城看過來，注意到了那表情，頓時駭然地向後踉蹌了兩步。
“雯雯……”
“他也死了？”鄭佳雯直接問道。
“嗯，我沒敢親自動手，托人弄死的，”喬木直接攬功，“不過你可以隨便折騰他，他現在受我身上道具的影響，能夠正常顯形和接觸。”
聽到這話的鄭虎城已經徹底懵了，現在是又害怕又迷茫。也不知道他是真傻，還是不願意麵對現實。
“謝謝你，”鄭佳雯依然盯著對方，“帶我奶奶回避一下。”
“雯雯？”奶奶也察覺到了什麼，似乎想要勸說，但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喬木點了點頭，過去攙住老人的胳膊。
老人哀求地仰頭看他，似乎想讓他勸一勸。但見他隻是使眼色示意她跟著自己離開，又不敢得罪閻王爺，隻好乖乖跟著。
一路上她不停地回頭查看，但鄭佳雯隻是站在那裡，一定要等她徹底看不見了，才肯動手。
拐出小巷，她才一臉擔憂地問“大後生，你……雯雯她……”
“沒事兒，彆擔心，”喬木安慰，“她就是發泄一下，這麼多年了，您總得讓她發泄一下。”
這話立刻堵得老太太啞口無言。
眼淚再次湧出，她悔恨地低下頭，狠狠捶著自己的身子“都怪我，沒能保護好那孩子，讓她受了那麼多苦……我怎麼就教出了那麼個畜生啊！我就應該求老天爺把他塞回去！”
小巷子裡什麼聲音也沒有，但喬木知道，鄭佳雯可不是沒有行動。作為調查員，掌握點兒主要能力之外的小手段，或者有幾件小道具，一點都不稀罕。
兩人就在巷口又等了半個小時，被無數好心人上來詢問是否需要幫助後，奶奶也不敢再動情緒了。
半個小時後，腳步聲隱約傳來，喬木剛要招呼老太太，鄭佳雯就自己走了出來。
“回去吧，沒事兒了。”她說著，上前攙扶住奶奶。
往回走的路上，她突然開口“能讓我奶奶更健康一些嗎？”
更健康一些？可以，去地獄住著就行。在現實中，他可沒辦……
喬木愣了一下，因為路西法之翼給他了一個辦法。
他猶豫了片刻，才道“定期給她喂食靈魂就可以了，但你應該接觸不到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