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忠遠侯夫人從天水秦氏嫁到上郢來時,還是個花季少女,因為是家族嫡女,備受寵愛,為人便也囂張幾分。與其它大家閨秀不同,天水秦氏重武不重文。秦露又自小得父親真傳,一劍之力可劈金斬石。而那時的忠遠侯雲毅看上去不過是個弱冠少年,雖然有些功夫防身,但到底比不過秦露。
如此,一個認為對方身嬌體弱,不足以護她一世周全;一個覺得對方蠻橫驕縱,也不願意相濡以沫。矛盾就此展開。
兩人自成婚後就經常鬨得雞飛狗跳,六畜不安,左鄰右舍苦不堪言。後來問題漸大,上升到和離的地步,皇帝才出麵作出調停。再後來,二人慢慢有了感情,往事便揭過不提了。
隻是提到這段往事,眾人都還是有些啼笑皆非。
誰又能知道,當初打得水火不容的二人,現在竟如此恩愛不疑?
忠遠侯夫人冷不丁想起往事,麵上微微一熱,掩飾性地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那小子來都來了,要是哀家不去,他也有彆的法子折騰。既然他說他不想過來,那哀家過去便是。”胤慈太後邊說邊起身。
忠遠侯夫人一聽,也要站起來。
“阿露,你就代哀家在這裡招待各位夫人吧。哀家去去就來。”胤慈太後適時阻攔,彎著眼睛對她輕輕一笑。
忠遠侯夫人動作一頓,心中強烈的無奈感油然而生。
果然太後就是太慣著卿然了!就算知道那小子此番前來彆有用意,也要暗中推波助瀾一把,故意把她支開。
內侍得了恩準,一咕嚕從地上爬了起來,走在前方給太後帶路。
方才的情形可真是嚇死人了,幸好雲二公子不是經常進宮來,否則的話……內侍額角倘下一滴豆大的冷汗,暗自甩了甩頭,不敢再想下去了。
雲龍銅雕祠堂香爐騰起嫋嫋白煙,仿佛長雲當空,暗香如縷。或起或浮,或卷或舒,蹁躚纏繞在少年漫不經心的玉白纖指,恁地沾染上幾絲皈依佛門的淡泊雅致。
偌大清心殿內,唯有那抹躺在紫木花雕貴妃榻上的身影格外醒目。
寸許厚的虎斑軟毯微微凹陷,深幽的陰影投在塗金縷花撚珠流蘇上,搖曳出幾分異樣的虹芒。
雲卿然今日難得有耐性,一手支著頤,一手點著扇,看上去一副與世無爭的潦草模樣。可幾乎與他交好的公子都知道雲卿然還有一個稱不上好的習慣,那就是他的急性子。平日裡外出遊玩,多半是彆人等他,叫他等人卻比登天還難。
故而,等胤慈太後隨內侍進殿後,看到這般神情安然好似遊離天外的少年,描得精致的黛眉便不自覺輕輕挑了起來。
那內侍也偷偷瞟了眼雲卿然,心中頓時咯噔一聲,哀嚎道我的小祖宗喂,您既然想要裝病,就拜托您裝得敬業一點好不好!太後娘娘哪,奴才也是迫不得已才對您說了假話,您可一定要明察啊!阿彌陀佛……
閉目假寐的雲卿然似乎聽見了內侍心中的禱告,勾人的狐狸眼一掀,霎時灼了一室光華。他懶散地揉了揉腰,慢悠悠從榻上坐了起來,笑著看向胤慈太後,“給太後娘娘請安。”
胤慈太後扶著內侍的手慢慢踱了過去,在少年巧笑嫣然的眸光下,冷不防伸手擰住了他的耳朵。
“嘶,好痛啊,皇奶奶!”雲卿然哀嚎了一聲,眼角拚命擠出兩抹濕潤,可憐兮兮地求饒。
“臭小子,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皇奶奶還能不知道?”胤慈太後冷笑著勾了勾唇,又睨了眼驚呆狀的內侍。
尚在出神的內侍倏然渾身一僵,旋即連爬帶滾退了出去。
雲卿然一邊“嗷嗷”亂叫著,一邊咧著嘴道“是是是,小然子做什麼都逃不過皇奶奶的眼睛,所以小然子也根本沒打算瞞著皇奶奶呀!”
胤慈太後聞言,臉色稍霽,手上的力道也微微鬆了一些,“你真當你娘親是傻子不成?”
雲卿然“嘿嘿“笑了笑“當然不是,我這麼聰明不都是遺傳了爹和娘的嗎?主要是我知道皇奶奶一定會出手幫我,這才不得已使了下策。”
胤慈太後哼道“下策?哀家怎麼覺得你這心思打得門清?你這麼急著找哀家,不就是因為皇帝要給你定親麼?”她說著,看了眼被自己擰紅了的耳朵,下意識收回了手,又道,“你性子頑劣不羈,阿露和雲毅都希望你能早些成家立業,哀家也覺得如此甚好,你卻有什麼不滿意的?難不成是自己有了心上人?那便更加好辦了,且告訴皇奶奶是哪家姑娘,皇奶奶為你做主就是。”
雲卿然好不容易解放了自己的耳朵,這下一溜煙躲去老遠,說道“皇奶奶,你不覺得我現在這年紀就談婚論嫁的,太早了嗎?”話落,他眼睛亮亮地補充,“太子哥哥都二十有五了,不也還沒有眷侶麼!連我大哥都沒成親呢!怎麼就先輪到我了?”
說到太子,胤慈太後沉默了須臾,在榻上落座後,才歎道“那孩子也是可惜了。身懷帝王之術,卻無奈是那樣一副身子。”胤慈太後感歎完,話語一頓,犀利的目光掃向雲卿然,“臭小子,彆顧左右而言他!皇奶奶問你,你是否真心不想定親事?”
雲卿然抬眸,望著胤慈太後認真嚴肅的臉“不想!”
胤慈太後輕歎道“既然如此,那你須得一切聽皇奶奶的話!”
“哈哈,我就知道皇奶奶有辦法!”雲卿然莞爾一笑,頗有些陰謀得逞的勝利感。
胤慈太後盯著他意氣風發的容顏,心中更是無奈。看來這次,她又要與阿露作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