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洛長安時!
這兩日以來,公儀凝吃不下,睡不著,每天隻喝幾口水,神色極為憔悴。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可把與她同行的南宮頌給急壞了。
“這是芙蓉鎮最有名的糕點,你嘗嘗。”南宮頌端著一小碟子白色方糕走進了公儀凝所居的客房裡,看了看她的神色,又接著道,“我試過了,雖然這味道香甜綿軟,但並不膩口。”
公儀凝抬了一下眼皮,看了一眼。
“芙蓉鎮……芙蓉糕?”
對了,那個人似乎挺喜歡吃芙蓉糕的,還曾經借著傷病支使她去買。
“不,這兒雖然是芙蓉鎮,但這並非芙蓉糕。”南宮頌見公儀凝總算開口說話了,以為她對這糕點感興趣,連忙解釋起來,“這道叫做‘蓮心糕’,倒並不是以蓮心做的,而是指這內餡兒的清涼微苦的滋味,如蓮心一般。不過那苦味很淡,倒是吃不太出來,隻是為了衝淡甜膩口感,據說還真如蓮心一般有清熱之效。”
公儀凝撚了一塊蓮心糕,咬了一口。
什麼香甜綿軟,她都沒吃出來,但那據南宮頌所說的“苦味很淡”她倒是吃出來了。
苦,的確很苦。
公儀凝丟了手上的半塊蓮心糕,站起身來。
“時辰不早了,還是早點趕路吧。”
南宮頌略微有些擔憂,看了看公儀凝,又勸道“反正我們也不急著走,我看這芙蓉鎮挺熱鬨的,不如我們在這兒逛一日,明日再走?”
“很熱鬨?”公儀凝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那你自個兒逛吧,我先走了。”
說完這話,公儀凝也不等他,拿了包袱就往外走。南宮頌急了,連忙一邊叫她等等,一邊也跑回去拿行李。
公儀凝重重地歎了口氣。
她都不記得這是自己今日第幾次歎氣了。
總之,自她從紅葉山上下來之後,她就總是不由自主地歎氣,歎氣,再歎氣。紅葉山上所發生的事,她不敢想,也不能想,隻要一去想,便覺得滿腹都是委屈傷心,眼淚一下子就能湧出來。
她從前可不是這樣的。
十歲那年剛離家的時候,她什麼樣的苦頭都吃過,可那時她也整日都笑嘻嘻的,從沒哭喪著臉過。自小她娘便與她說過,人生在世不過四個字——吃苦受難。反正唉聲歎氣也是過,喜笑顏開也是過,何必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若是哪裡不痛快了,便去找個痛快處。
她娘教會了她許多,卻獨獨沒告訴過她,若是遇著情愛之事又該如何。又能去哪裡再找個痛快處。大概她娘在她爹那裡傷了心絕了情,便認定世間沒有什麼情愛可言。她原本也是這樣想的,甚至覺得那些深陷情愛之人十分愚蠢可笑。
可……
她怎麼就偏偏遇到了洛長熙?
下山之後,公儀凝連蒔花道都不敢呆了。
這蒔花道明明是自己的地盤,可卻處處都能讓她想起洛長熙。短短數月,她們兩人竟然在這一處有了諸多糾葛。
不能細想,一想就覺得心中難受。
唯一能讓公儀凝說這些心事的,便隻有秦玉娘了。於是,她將紅葉山一行的經過細節對秦玉娘都說了一遍,秦玉娘想了想,出主意讓她去一趟南州清水縣下的沿溪村,到南宮雅家裡住上一陣子。
“京城之事就都交給奴家就是了。”秦玉娘道,“小姐心情不好,應當出京去散散心。再者,若心中有什麼疑惑難解,可與南宮小姐和葉姑娘說一說。”
“跟……她們……有什麼好說的?”
公儀凝覺得自己這番可真是丟人丟大了,怎麼還能將這些事告訴南宮雅和葉流徵?她們不笑死自己才怪呢!
可秦玉娘的本意卻是想讓公儀凝與她們商定之後,再想辦法,可見公儀凝這反應,猜到她是絕望死心,以為自己與洛長熙之事再無可能。秦玉娘畢竟是局外之人,看得要比當局兩人都要清楚明白。見公儀凝如此,她也不點破,隻是道“一切還是未知之數。”
公儀凝心神恍惚,完全沒多想,收拾了東西,第二日一大早就走了。
可她才走了一日,就遇著了南宮頌。
南宮頌說自己也是去沿溪村探望南宮雅的,既有如此巧遇,不如一同結伴上路。
公儀凝也覺得巧,便應了。
她自然不知,她自山下回來的當日晚上,秦玉娘就飛鴿傳書寫了信給南宮頌,說公儀凝近日心緒不佳,獨自上路去尋南宮雅實在令人擔心,暗示南宮頌可借此機會關懷照料。南宮頌連夜趕路,帶了人順路來尋,自然能“巧遇”公儀凝。
秦玉娘自是在“利用”南宮頌,可權衡之下,此舉不但能試探出洛長熙的心意,還可順便了斷南宮頌的癡念。
實在是個一舉兩得的好主意。
秦玉娘暗自謀劃,公儀凝卻被蒙在鼓裡。
公儀凝原本是個精明厲害之人,可自從遇見洛長熙,癡了,傻了,呆了,也蠢了。她連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沒心思留意,更不會去動腦子想什麼其他的。
她與南宮頌各自騎了馬,出了芙蓉鎮向西南走。
這一路都是小道,雖然山清水秀,卻也沒什麼人煙,要趕在天黑之前到下一個宿處,他們這一路上就不能耽擱。公儀凝急著趕路,一言不發,南宮頌卻一直惦記著她心情不好,想方設法地要逗她開心。
“南宮頌。”公儀凝覺得南宮頌一路嗡嗡嗡說個不停簡直像隻蠅蟲,實在忍無可忍了,“你能不能清淨一會兒?你再這麼多話,我們就分開走。”
“……”
南宮頌滿心挫敗。
他這兩日裡,什麼法子都想過了,可卻無論如何都沒辦法令公儀凝開懷。他先前還怕惹到她的痛處,不敢問其如此不爽的緣由,可事到如今,南宮頌也豁出去了,終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還從沒見過你這副樣子,你這到底是怎麼了?”
“與你無關。”
公儀凝聽見了,不冷不熱地丟了這幾個字。
南宮頌憋著一口氣,卻又不敢發作。
他原本是個性子隨和開朗,又有些膽大妄為之人,至多隻在自己的爹和大哥麵前規矩一點,其餘的人,他從來不放在眼中。可這世上偏偏有個公儀凝,一個字都不用說,隻站在他的麵前便能製住他,令他不敢妄動。
他無可奈何,卻又心甘情願。
此乃孽緣,苦海。
南宮頌暗自歎了口氣,很有些心灰意冷。不過,就在一抬眼的功夫裡,他心中很快又有了些底氣。
他抬眼看見的是公儀凝鬢邊插的那一支金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