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他宋一在堡主要把才出生幾天的大公子送走時,曾一言不發的內疚感。
這個孩子……
我們都虧欠了他,並這一生都沒有機會再彌補了。
宋一在心裡歎息著,鬱鬱。
客棧。
小二在午夜的時候再填了一些油到廊外的油燈裡,然後打著嗬欠眯瞪著眼,回到廚房旁邊的房間睡下。
荷花蜷縮在床上的角落,一點睡意都沒有的幾近呆滯的盯著從外間透進來的幽幽光線。
白天在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後,她怎麼可能還睡得著。
一夜未歸,爹娘哥哥,有沒有到處找她?一定著急了。可是……
少女小巧圓潤的下巴抵在膝蓋上,呆滯的望著緊閉的大門。睡前她已經用凳子抵住了大門,隻要有人敢摸黑進屋,就一定帶倒凳子,她馬上就會知道。
窗戶她也反複檢查了不下十次,確定是已經關好。但還是睡不著。
這種不知道會有什麼出現的莫名的恐懼讓她生氣又害怕。
氣自己的膽小,但又繼續害怕著。就算受不住困意微微閉眼,但下一刻就會因為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細小動靜而驚醒。
想睡,帶又害怕得不敢睡。
荷花想要大叫,想要哭鬨,想要砸東西!
但這裡不是她的地方,帶她回來的人也並不是看上去的那般好說話且善良,她不知道自己要是真那樣做了之後,會不會等來的就是宋知尚一麵笑著一麵隨意的一劍。
原來這個世界上怒目相對的人真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些一邊笑嘻嘻卻可以毫不留情,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揮刀而下的人。
你會在那一刻發現,自己在他的眼裡根本就不是活物,而是一件隨意砸碎也沒有任何感觸的東西。
現在。她就是被宋知尚帶回來的一件東西。
荷花蜷縮著,突然生出‘啊……被□□也許也並不會比現在更糟糕?’的想法。
人心,真是一件奇怪的東西。
宋青衣靜靜的看著木欄外的那個男人,雖然這隻是第一次見麵,他卻可以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體裡,流著他一半的血脈。
人心,真是一件奇怪的東西。
他想著。
當年年幼無助的時候,他無時無刻都在幻想著自己的‘父親’會在某個時刻逆著光跨進自己的視線,猶如天神降臨一般將自己從這個灰暗的,沒有一絲希望的地方救走。
那個時候的他是多麼虔誠的懇求著啊……就像信徒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參拜永遠端坐在蓮花台上,斂眼微笑,憐憫世人的神佛一般。
然而那個想象中的‘爹’真的就像漫天的神佛那樣,從未現身。
可是當自己不再期望,甚至覺得這樣也挺好的時候,他卻出現了。
……真是可笑。
宋青衣眼底的嘲諷和冰冷就像是冬日暖陽照耀下,在河水下方隱約浮現的冰,並沒有隱藏或者正確點說,是不想隱藏。
他看著雖然摘下了帽衫但還是半隱在暗處,神色淡淡沉默不語的宋易,微微一笑,顯得溫潤雅致的輕聲開口。
“不知宋堡主前來,有何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