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修又來到吳家燈園,名義上是談買賣,實際上卻是在屋裡跟吳新仁說著一些不可告人的私密話,各懷鬼胎。
柳翁究竟有沒有死?吳新仁對子修忽然間提出的這個問題毫無心理防備,一時間愣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回答。
吳新仁心裡很清楚,憑他對子修的了解,子修是不會無緣無故提出這個問題的,一定有他的理由,而且理由會相當充分。
“恕我愚鈍,實在不能理解方丈這話的意思。願聞其詳!”吳新仁訕訕地笑著說,瞪大眼睛看著坐在對麵的這個冷麵和尚,在不經意間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陌生。
子修冷笑一聲,反問道“吳老板一向何其聰明,怎麼現在突然間就變愚鈍了?”
吳新仁聽見子修說這話,感覺十分不順耳,但又向來怯於子修的威嚴,隻好習慣性地忍耐著,繼續賠笑說“聽方丈這話,莫非是信不過我吳某人?但我可以向你保證,金銅的身手還是有兩下子的,我相信這麼一點小事,他應該不會輕易出岔子的。”
子修看著吳新仁,壓低聲音說“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懷疑金銅的本事,而是想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們都被方義那個混小子給騙了!”
吳新仁頓時一愣,不自覺地用手摸了摸下巴,想了又想,說“可是,金銅在暗中親眼見到了那隻燈籠染上了血跡,這不可能有假吧?”
子修又是一陣冷笑,隨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兩口,這是用金禪寺的白香芽泡的茶,他很滿意這個味道。這次來拜訪吳新仁,他又帶了不少作為禮物送給了吳新仁,價值不菲。
喝了兩口茶,子修臉上的冰冷被稀釋了一些,他繼續說“每個人身上的血,不都是紅色的嗎?問題是,染在那隻燈籠上的血究竟是誰的?誰能確定那就是柳翁流的血?畢竟,金銅並沒有親眼看見毒針刺傷了誰的眼。”
吳新仁這回沒話說了,的確,金銅沒有親眼見到事發的那一刻。那刺傷的到底是誰?方義這小子可真是命大,幾次大難不死。原本這根毒針是特意給他預備的,誰知道閻王爺又不肯收留他。
子修對這次行動最不滿意的地方就在這裡,他原本是想要了方義的命,誰知方義現在依舊活得好好的,整個烏嶺鎮卻都已知曉柳翁在試吃草藥時中毒身亡了,柳翁醫館也在像模像樣地替柳翁辦喪事。
吳新仁對於子修的判斷心存疑慮,半信半疑。他實在是難以相信,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在人事方麵居然都已有了如此這般的謀略與膽略。掩人耳目,大張旗鼓地操辦活人的喪事?簡直聞所未聞!
“那方丈您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需要金銅再次動手嗎?”吳新仁皺著眉頭問,眼神裡充滿了疑惑。
子修擺了擺手,說“不急,不急。事業如此,靜觀其變。金銅是塊好料子,你好好待他,留著慢慢用。”
說完這話,子修一伸手從袖子裡掏出一遝錢來,直直地放到了吳新仁的眼皮底下,“這些錢,一半給你,一半給樓局長。剩下的事情,你自己看著辦。一切多加謹慎,不要輕易留下任何痕跡。”
吳新仁的一雙小眼睛在一刹那間就有了兩道驚喜的光芒,他貪婪地望著子修放在他麵前的這一遝子錢,心裡不禁樂開了花,儘管臉上好似風平浪靜的湖麵。
對於子修的話,吳新仁一向都是言聽計從的,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子修就是他的一棵搖錢樹,隻要他稍微使點勁、出點力,就能從這棵搖錢樹上搖下來足夠他豐衣足食的金銀財寶。
然而,吳新仁的貪婪是沒有止境的,他想要的遠比子修所能想象的更多。
“方丈,您放心,凡是您交代的事情我一定都會照辦不誤。至於柳翁醫館,我會派金銅盯著的,加強監督,伺機行動。”吳新仁一邊說一邊將桌上的錢揣進了自己的口袋裡,“那我上次跟您提到的事情,您可彆忘了啊!”
子修微閉眼睛,又喝了兩口茶,說“我的記性,你還信不過?既然我說過會幫你拓寬燈籠的銷路,那就一定會說話算話的。”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來什麼,忙說“記住,你們吳家燈園從來沒有賣過六角宮燈,從來就沒有製作過!”
吳新仁一拍腦門,恍然大悟一般,“喲!這可真虧得您提醒了啊,要不然我還真把這茬兒給忘了。這可是頭等大事,不能忘,到死都不能忘!”
兩人又繼續壓低聲音談論了很久,子修才起身離開了。
一出這間屋子,吳新仁就假裝和子修在談論燈籠的買賣,高言大語,說得天花亂墜,唯恐路人不知似的。
一直隱蔽在吳家燈園院外的林偉聽得清清楚楚,心裡卻直犯嘀咕,光天化日之下敞敞亮亮地談生意、說買賣,很正常,無可厚非,但也完全沒必要像這樣驚天動地吧。難道是故意說給我聽的?想到這裡,他不免提高了警惕。
林偉在暗處盯著前門,先是看見子修走了出來,接著看見吳新仁也走了出來,兩人在門口說話時卻又壓低了聲音,嘰嘰咕咕好一陣子,也不知道都說了些什麼。看得著急,此時此刻的林偉多麼希望自己長了一對順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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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修順著門前的那條街一直往前走去,直到轉角沒了身影。吳新仁一直站在門口目送,直到看不見子修了,才轉身進了院子。
林偉從隱蔽的角落裡走出來,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朝著子修離開的方向快步追了過去。
回到屋裡的吳新仁眉開眼笑地從兜裡掏出了那些錢,點了點數後,分作兩半,一半鎖進了他的保險櫃裡,另一半裝進了一個袋子裡,仔細地封好。
這天晚飯後,樓青雲家的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隙,接著從外麵先是鑽進來吳新仁的那顆胖腦袋,緊跟著就是他的肥碩身軀了。
不是樓家的門縫太窄,而是吳新仁的體格太過龐大,他又每次喜歡快速溜進來,仿佛身後有一匹狼正在追趕他似的,因此還沒等門房把院門完全打開,他就硬是把自己給全部塞進來了。
樓家開門人每次看到他這副德性,總是忍不住想笑,卻又沒有一次敢笑出聲來,隻好使勁憋住,臉都憋得跟紫茄子一般。
樓青雲剛吃過晚飯,正坐在屋裡跟妻子梅紅娟說著話,兩人也在談論柳翁醫館的事情。
樓青雲身為警官,自然有著超乎常人的敏銳與警惕,他總覺得柳翁的突然死亡不太正常,可是眼下又沒發現哪裡有明顯的可疑之處。
他的心思依然主要放在獄中的曹世雄身上,對於柳翁的死亡也就不大關心,隻是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反正跟他沒有什麼利害關係。他儘了台麵上的禮數也就行了。
一聽說吳新仁來了,樓青雲眼前一亮,連忙讓人請他進來說話。他心裡明白,吳新仁來找他,要麼是送他好東西,要麼是管他要狠人。
樓青雲在客廳接待了吳新仁,兩人相向而坐。有段時間沒見麵了,客套的話難免要多說幾句。
吳新仁從兜裡掏出了那個袋子,站起身恭恭敬敬地遞到了樓青雲的麵前。
樓青雲心裡高興,嘴上卻說“又讓子修方丈破費了,這怎麼好意思啊。”
吳新仁滿臉堆笑地說“樓局長,這話說得連我都不好意思了。方丈說了,每次都要麻煩您,實在是過意不去。但金銅實在是招人喜歡,方丈願意出這份花費,還希望您多行方便。”
“好說,好說。”樓青雲笑著請吳新仁坐下說話,“反正金銅已經被保釋了,也就快出獄了,隻是還有一些手續需要辦理。現在整天關在牢裡也沒什麼事做,隻要你們有需要,隨時帶他走便是。隻是有一點,讓他記得回來,可千萬彆跑丟了!要不然我不好向上麵交差啊。”
吳新仁連連點頭,把子修對他說的那些話又添了好些好聽的說給樓青雲聽,聽得樓青雲心滿意足。
其實,金銅早就可以出獄了,樓青雲隻是暫且拿他當作一塊誘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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