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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塔莉婭之死《靜靜的頓河》(1 / 2)

葛利高和鄰居的老婆阿克妮西婭搞在了一起。父親給他娶了娜塔莉婭,希望兒子按下心來過日子。娜塔莉婭漂亮文靜,深深地愛著自己的丈夫。可是她偏偏不是葛利高的菜。葛利高喜歡熱情活潑敢恨敢愛的阿克妮西婭,父親一怒之下把兒子打了一頓。葛利高和阿克妮西婭私奔到地主家趕馬車,阿克妮西婭做女傭。兩個人生下一女孩。

娜塔莉婭為葛利高生下一雙兒女。希望無望的她選擇用鐮刀割脖子、刺心臟自殺。自殺不成留下殘疾。

葛利高應征入伍。阿克妮西婭女兒因病去世。悲痛欲絕之時地主的兒子趁虛而入,兩個人勾搭在一起。

葛利高因傷休假回來,把地主的兒子打了一頓。重新回到娜塔莉婭身邊。

好景不長,葛利高又把阿克妮西婭接到前線,兩個人雙宿雙飛。

娜塔莉婭知道後悲痛欲絕,決定不再為葛利高生孩子,想把懷孕的孩子打掉。

娜塔莉婭晚飯後趁婆婆忙的時候溜了出去。回來的時候天色已晚。

娜塔莉亞臉色像死人一樣慘白,扶著欄杆一步一步地、艱難地爬上台階。皎潔的滿月照耀著她那瘦削的臉、深陷的眼窩和痛苦地彎著的雙眉。她像隻受了重傷的野獸,搖搖晃晃地走著,在她的腳踏過的地方,留下黑色的血印。

(婆婆)伊莉妮奇娜默默地抱住她,把她攙進門廊。娜塔莉亞背靠在門上,暗啞地低聲說“咱們家的人都睡了嗎?媽媽,快把我身後的血跡擦掉……您看見了嗎——我留下的……”

“你這是造了什麼孽啦?!”伊莉妮奇娜抑製著哭聲,悄悄地喊。

娜塔莉亞想笑笑,但是沒有笑出來,一副可憐的怪相使她的臉變得非常難看。

“您彆吵,媽媽……不然,會把家人都驚醒……我已經把胎兒墮掉啦。現在我的心裡好過啦……不過就是血流得太多……就像被宰了似地從我身上湧出來……把手伸給我……頭暈得厲害。”

伊莉妮奇娜閂上門,好像是到了彆人家一樣,顫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了半天,怎樣也摸不到門把手。她踮著腳,把娜塔莉亞扶進那間寬大的內室,叫醒(小姑杜妮亞什卡,差她去喊(妯娌)達麗亞,又點上燈。

通廚房的門敞著,從那裡傳來(公公)普羅珂菲耶維奇的均勻而有力的鼾聲;小孫女(女兒)波柳什卡睡夢中有滋味地咂著嘴唇,在嘟噥什麼。孩子睡得真香,無憂無慮的甜蜜的夢!

在伊莉妮奇娜拍著枕頭、鋪被褥的時候,娜塔莉亞坐到長凳上,軟弱無力地把頭枕在桌子邊上。杜妮亞什卡想走進內室來,但是伊莉妮奇娜嚴厲地說“你去吧,不要臉的東西,不要到這兒來!這兒沒有你的事情。”

達麗亞皺起眉頭,拿著塊濕抹布走到門廊裡。娜塔莉亞吃力地抬起頭來說“把床上的乾淨鋪蓋撤下來……給我鋪上塊粗麻布……反正是要弄臟的……”

“住口!”伊莉妮奇娜命令說。“快脫衣服,躺下。你覺得不好受嗎?要不要喝點水?”

“我太虛弱啦……給我拿件於淨襯衣來,拿點兒水來。”

娜塔莉亞費勁地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到床前。這時候,伊莉妮奇娜才看到,娜塔莉亞的浸透了血的裙子沉重地耷拉著,粘在大腿上。她恐怖地看著娜塔莉亞像被大雨澆過似的彎下腰去,擰了擰裙子,然後動手脫起衣服來。

“你流血過多,太衰弱啦!”伊莉妮奇娜抽泣著說。

娜塔莉亞閉上眼睛,脫著衣服,呼吸急劇、短促、伊莉妮奇娜朝她看了看,毅然走到廚房裡。她費了很大勁才把普羅珂菲耶維奇搖晃醒,對他說“娜塔莉亞病啦……很重,可不要一下子死啦……你趕快套車,到鎮上去請大夫吧,”

“你可真能胡說八道!她怎麼啦?病啦?夜裡少出去浪蕩兩回就

好啦……”

老太婆簡單把事情的原委告訴了他。普羅珂菲耶維奇發瘋似的跳起來,一麵走,一麵扣著褲子,朝內室走去。

“唉,這害人精!唉,這個混賬媳婦!你這是搞的啥名堂啊?!她準是被迫這樣於的!……我現在就去教訓教訓她!

“你胡塗啦,該死的東西!……你往哪兒瞎鑽啊?……彆上那兒去,她不要見你!……你會把孩子吵醒的!快到院子裡套車去吧!……”伊莉妮奇娜想攔住老頭子,但是老頭子不聽她的。朝內室門口走去,砰的一腳把門踢開。

“看你乾的好事兒,妖精女兒!”他站在門口喊叫。

‘不行!爸爸,不要進來!看在基督麵上,不要進來!“娜塔莉亞把脫下的襯衣捂在胸前,尖聲叫道。

普羅珂菲耶維奇嘴裡罵著,開始找棉襖、製帽和馬套。他磨蹭了那麼久,杜妮亞什卡忍不住了,衝到廚房裡,含淚對父親喊道“快點兒去吧!你乾什麼像屎殼郎在糞堆裡一樣,鑽個沒有完呀?!娜塔莉婭都要死啦,你卻磨蹭個沒有完!還算個爸爸呢!你要是不願意去——就趁早說!我自己去套車,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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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你胡塗啦!怎麼,你胡說些什麼呀?還不到你發號施令的時候哩,臭丫頭!你也敢對老子叫喊起來啦!”普羅珂菲耶維奇拿羊皮襖朝女兒一揮,小聲咒罵著,走到院子裡。

他走了以後,家裡人都覺得鬆了口氣。達麗亞大聲地挪動著椅子和板凳,擦起地板來;老頭子走了以後,伊莉妮奇娜準許杜妮亞什卡進內室來,坐在娜塔莉亞的床頭,給她墊墊枕頭,伺候她喝水;伊莉妮奇娜偶爾去看看睡在廂房裡的兩個孩子,回到內室來,用手巴掌托著臉頰,傷心地搖著腦袋,久久地看著娜塔莉亞。

娜塔莉亞默默地躺著,亂蓬蓬的頭發都被汗濕透了,腦袋不停地在枕頭上轉來轉去。她的血流得太多了。每隔半個鐘頭,伊莉妮奇娜就小心地把她的身子抬起一點兒,抽出被血濕透的墊子,鋪上一塊新的。

娜塔莉亞變得越來越虛弱。半夜裡,她睜開眼睛,問“天快亮了嗎?”

“好像還早哪,”老太婆安慰她說,心裡卻在想“大概活不了啦!她怕昏迷過去看不到孩子……”

仿佛是為了要證實她的猜想,娜塔莉亞低聲央告說“媽媽,請您把(兒子)米沙特卡和(女兒)波柳什卡叫醒……”

“你怎麼啦,親愛的!為什麼要在半夜裡把他們叫醒呀?他們看到你這樣子會害怕的,會大哭大號的……乾嗎要叫醒他們呢?”

“我想看看他們……我覺得不大好。”

“上帝保佑,你胡說些什麼呀?你爸爸馬上就要把大夫請來啦,大夫會把你治好。你最好能睡一會兒,親愛的,啊?”

“我怎麼睡得著呀!”娜塔莉亞有點兒懊喪地回答說。這以後她好久沒有出聲,呼吸也均勻多了。

伊莉妮奇娜悄悄地走到台階上,哭了個夠。東方剛剛開始發白,她的臉哭得又紅又腫,回到內室。娜塔莉亞聽見門響,睜開眼睛,又問“天快亮了嗎?”

“快亮啦。”

“給我腳上蓋一件皮襖……”

杜妮亞什卡給她的腳上蓋了一件羊皮襖,把棉被的兩邊掖了掖。娜塔莉亞眼睛裡露出感激的神情,後來把伊莉妮奇娜叫過來,說“媽媽,請您坐到我身邊來,杜妮亞什卡,還有你,達麗亞,先出去一會兒,我想單獨跟媽媽說幾句話……她們出去了嗎?”娜塔莉亞閉著眼睛問。

“出去啦。”

“爸爸還沒有回來嗎?”

“快回來啦。你覺得不大好,是嗎?”

“不是,反正一樣……我是想說……媽媽,我很快就要死啦……我的心裡覺得是這樣。我流的血太多啦——簡直是嚇人!您告訴達麗亞,叫她生上爐於以後,多燒點兒水……您親自給我洗洗身上,我不願意讓彆人……”

“娜塔莉亞!你住口吧,我的乖孩子!你乾嗎要說死啊?上帝是慈悲的,你會好起來的。”

娜塔莉亞用軟弱無力的手勢請求婆婆不要再講下去,自己說“請您不要打斷我的話……我說話已經很困難,可是我想說……我的頭又暈起來……我跟您說過準備水了嗎?看來,我的身體還很壯實……卡皮托諾芙娜很早就動手給我做啦,吃飯的時候,我一到那兒她就動手……她自己,可憐的老太太,都害怕啦……我流的血太多啦……但願能活到早晨……多燒一點兒熱水……我想死後渾身乾於淨淨……請您給我穿上那條綠裙子,就是繡著花邊的那條……葛利高喜歡我穿這條裙子……再穿上那件粗花呢上衣……就放在箱子右角上,條圍巾下麵……我死的時候,叫他們把孩子送到我娘家去……您最好派人去請我母親來,叫她立刻就來……我該跟她告彆啦……請把我身下鋪的墊子換換。全都濕啦……”

伊莉妮奇娜扶著娜塔莉亞的脊背,抽出墊子,又費勁兒地鋪上一條新墊子。這時娜塔莉亞又嘟噥了一聲“幫我……側過身子去!”說完立刻昏迷過去了。

蔚藍色的黎明透進了窗子。杜妮亞什卡洗於淨了桶,到院子裡去擠牛奶。伊莉妮奇娜打開窗戶——涼爽的、夏天早晨的清風,吹進了充滿濃重的新鮮血腥味和煤油燈煙氣的內室。清風把櫻桃樹葉子上的露水珠吹灑到窗台上;傳來清晨的鳥啼聲、牛叫聲和牧人僻僻啪啪、斷斷續續的鞭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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