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你。你能保證讓迎王立刻發兵救殿下麼？”
流雲笑道“那當然了。”
靈川冷冷說道“害殿下中毒的藥，是孟懷玉給小池的，這幾日你日日跟孟懷玉在一起，一定知道他的底細，如果你不想殿下死，就讓他把藥交出來，趕緊讓太醫給殿下配解藥。”
“什麼？他害殿下中了毒？”流雲瞪大眼睛。
“是，他的身份有疑，你最好離他遠點兒。”
流雲不滿地嘟著嘴“我和他本來就沒什麼關係呀，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想往我身上潑臟水，你自己不知檢點，以為我跟你一樣？”
靈川不想與他多言，轉身離開，杏花尾隨了一路，到了摘星樓門口，靈川頓住腳步，“有什麼事麼？”
杏花突然跪在地上“大人，您和王妃的話我都聽到了，您不能答應他，殿下會痛苦一輩子的，您不能對他這麼殘忍。”
靈川苦笑“可若是不這樣，他眼下連命都保不住。”
人總要先顧眼下的。
“殿下不會同意您這麼做的，若是知道您為了他，搭上自己的清譽和性命，殿下會發瘋的。”
“我不是為了他，我所做的，都是為了靖國，他會明白的。”
經此一回，他會明白孰輕孰重，會學著成為一個好君王，柏崇是最適合的繼位人選，他不會辜負天下人的期望。靈川心中暗道。
回到摘星樓，屏退了小池，獨自坐在書桌旁鋪開紙，提起筆，卻不知該從何寫起。罪己書，他何罪之有？
自從十二歲入宮以來，一直克己守禮，待在東山上，獨守寂寞，連肉是什麼滋味都不曉得，一條小蟲的命都不曾害過，他哪來的罪？唯一的罪過便是少年時對還是六皇子的柏崇動了心吧。也是，這怎麼能不算罪呢？他不該對任何人生出心思，否則，就是罪。
回想著過往，靈川提筆落墨，白紙黑字，字字分明，又分外刺眼。
罪者玉氏，負天下萬民，吾之悖事，以陳於此。
自少時起，心悅皇子崇，常寐思之，欲與親近。
不禁於情，而誘之為奸，毀其清譽，穢亂朝綱。
負天信之，破祀司之法，愧對天地，無顏於世。
今伏罪之，脫玉氏之籍，後悉為鬼，必當護佑。
靈川放下筆，他和柏崇之間的往事曆曆在目。不過，這個時候，他沒有時間去回味。藏好親筆寫下的這封罪己書，他跑出去，一路來到冷宮，靖國那位先皇被囚禁於此。事到如今，這件事他必須要做完，才能放心地離去。
守衛沒有攔他，柏崇臨走時把宮中的守衛都換成了忠於自己的人，叮囑他們不可為難靈川。
先皇病得很嚴重，躺在榻上，隻剩下一口氣苟延殘喘。來到冷宮後，靈川突然明白，被打入冷宮的人為什麼會突然間垮掉，也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地方叫做冷宮，因為這裡真的很冷清，一年到頭，除了送飯的太監宮女，清冷得連隻蚊子都看不到，更不會聽到任何有溫度有感情的聲音。
“陛下。”靈川跪在地上，輕聲喚道。
先皇艱難地睜開眼睛，花白的胡須輕輕顫了顫。“祭司大人，你來做什麼？是朕要走了麼？”
靈川答道“如今崇殿下和巉太子爭奪皇位，激戰不休，為了靖國的安寧，靈川請陛下下旨。”
“下什麼旨？你想讓朕下旨傳位給柏崇那逆子，這不可能，這逆子大逆不道，竟然帶兵謀反，千刀萬剮也不為過，朕絕不會傳位給他。”
靈川冷冷地問道“那巉太子呢？他就是正人君子了麼？不妨實話告訴陛下，當年那個預言是假的，我並未卜算，預言是我捏造的。當時皇後和巉太子想害崇王，在他的膳食中頻繁下毒，他騎的馬匹也被人頻繁動手腳，他中了毒，身體有恙，我讓人呈給陛下的那個預言，寫的是讓崇王去南部的寺廟中修行，以避過災禍。可那個寫著預言的紙，途中被調換了，到了陛下手裡，就成了崇王要謀反，是誰做的，陛下心裡應該清楚。”
先皇瞪大眼睛“你是說，那個預言是假的？是巉兒調換了預言？可是，這個預言後來應驗了啊。”
“預言本是假的，何來應驗之說？他謀反，都是陛下逼的。陛下逼死端康貴妃，殺了端平大人一家，有害柏寧殿下身殘，崇殿下謀反，於情於理，都不為過。”
先皇喃喃自語“這這不可能你在騙我，你被柏崇收買了”
“請陛下立刻下旨傳位給崇殿下。”
“休想朕不可能傳位給他”
見他執意不肯依，靈川也不與他多費唇舌，坐在桌旁，拿了紙筆過來，親自寫了一封密詔。
“陛下，您的玉印在哪？”
先皇氣得要背過氣兒去“你你要逼朕下詔還要偽造詔書”
靈川抽出榻上的枕頭“陛下，詔書在我手裡，是不是偽造的，也很難說得清了，柏巉不仁，靖國的江山不能落在他手裡，臣得罪了，臣很快就下去陪你。”
柔軟的枕頭落在先皇蒼老虛弱的麵龐上，他的雙眼圓睜著，似乎想要努力推開枕頭，但最終還是無力地閉上了。他的手試圖抓住一些東西來支撐自己，但最終隻是徒勞。
他不動了。屋子靜下來，整個房間裡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寂靜氛圍。
靈川丟下枕頭，急忙翻找玉印，找到玉印後，把印蓋在那封傳位詔書上，又拿起先皇的手指，在上麵按了個指印。
做完這一切，他才突然感到很害怕，剛剛，他親手殺了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一個英武一世的帝王。拿著那紙詔書，他感到後背有些發涼，手也在微微顫抖。
為了柏崇，他犯儘了所有的戒。
整理好先皇的床榻，將被褥仔細疊放整齊，撫平因掙紮產生的褶皺。靈川定了定神，努力平複內心的波瀾，伸手打開門，從容地讓門口的侍衛去傳信。
“先皇駕崩了！”殯天的鑼聲響徹整個皇宮。
靈川走出冷宮，望了望天上，月亮是紅色的，血月高懸在天上，像一隻被扒了皮的兔子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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