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見聞錄!
“咚”,一聲悠揚的鐘聲在山間回響,驚起了一片林鳥。
那長長的顫音悠遠而綿長,就似是水中蕩起的漣漪,一圈一圈向著無限廣袤的未知領域擴散。
快要消散之彌,緊接而至的又是兩聲規律且安詳的鐘聲,傳遍山間各個角落。
福佑寺的靜思苑,正跏趺盤坐在蒲團上的慧遠,嘴中快速的默念著經文,對於身側那位不好好做功課,一直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師兄,並不作理會。
唱了一會兒獨角戲的慧覺,見自家師弟始終如個木頭人般,怎麼逗也沒有反應,心下不由感慨,小時候的師弟多可愛呀,怯生生的小臉蛋,一逗就紅彤彤的。
他又打量了眼現今越發出塵的師弟,真是男大十八變,走的時候明明還青澀的很,眼淚汪汪的抱著他的胳膊,口口聲聲說是舍不得離開師兄。
跟著師伯外出曆練這麼些年,如今又成了一方佛寺的住持,性子倒是硬朗了不少,隻是麵容依舊如先前般清秀,若是不看眼中透出的從容淡定,倒是和那記憶中的小師弟相差無幾。
可惜,在時光的打磨中,人終究是要蛻變的,就如同那經過水流億萬年衝刷的玉石,在碰撞摩擦的過程中,或變得更好,渾然天成,奪人眼球,或變得更差,成了廢料一塊,棄之如敝屣。
很明顯的,小師弟就如那經過了精雕細琢的上等美玉,不肖讚譽,便已是光輝加身。
欣慰之餘的慧覺,又是一股酸澀湧上心頭,長大了就能不聽師兄的話了是麼!就能對師兄的嘮叨置之不理了是麼!
不解氣的瞪了眼專心打坐的慧遠,聞得屋外清脆悠揚的鐘鳴,他望了眼沙漏,這個時間點,看來是有香客上山撞鐘祈福了。
既然小師弟這麼無趣,他還是出去自己製造點樂趣吧!一向隨心慣了的慧覺,當即就覷了眼閉著眼默念佛經的慧遠,偷偷摸摸的起身出去了。
慧覺走後,屋中又恢複了以往的寧靜,本是一直閉著眼的慧遠卻是突然睜開了眼,望著旁側空空如也的蒲團,長歎一聲。
可算是耳根子清淨了,師兄再不走,他嘴上默念的靜心咒怕是也支撐不了多久了。
從謝府將師兄帶回來的這短短十日,他念靜心咒的次數可是比以往幾年加起來還要多,師兄這折騰人的功力是又精進了。
以前也不覺得師兄這麼能說,難道是他離開護國寺太久,這段時間內,師兄又練就了一身嘮叨得人耳邊起繭的功夫?真是不知寺中的師兄弟們,還有師傅師伯是如何忍下來的。
他如今雖然在外曆練,可與護國寺的來往還是頻繁的,前些時日,接到師傅來信,說是不日師兄就要前來禹州城,讓他照看著點,彆讓師兄到處惹是生非。
哪想到,師兄不聲不響的初來就給了他一個驚喜,若不是晏施主前來囑托他去解一個局,他卻是不知師兄竟是提前來了。
慧遠有所不知的是,他師傅將慧覺派到禹州城來,卻是因著皇都局勢不明,詭譎莫測,怕是有大亂將起,為了保險起見,寺中已經將一批弟子以各種名義悄聲派往各處,就連弟子本人都被蒙在鼓裡,可見事關重大。
再者是慧覺實在太能折騰,他師傅也是一個頭兩個大,難得有機會躲個清靜,自然是二話不說的將人踢出來了。
至於小弟子是否能夠鎮住大弟子,這個嘛,他師傅也隻能在心裡默念一聲阿彌陀佛了。
絲毫不知自己接了個大包袱的慧遠,現在還隻是在煩惱如何能讓師兄安分的待著,不要出去惹事,倒不知皇都護國寺的劫難將至。
而作為包袱本人的慧覺,一點也沒自知之明的在寺內閒逛著,好巧不巧的在懸風亭碰上了謝安娘一行人。
卻說謝安娘與雲璫從半山腰開始走路,等抵達寺院山門之時,已經是半個時辰後了。
進了福佑寺,一行三人在寺中小沙彌的引導下,將行李安置在了一處清幽小院。隻是按寺中規矩,這男女香客得分開來住,因而幫謝安娘把行李搬來後,阿升就在小沙彌的帶領下去了自己的住處。
之所以將行李也帶來,自然是謝安娘準備在這裡小住幾日,一是為表誠意親自來向慧遠大師道謝,二是她有點不知如何麵對大伯的示好。
自從那日花園小徑中聽了大伯母歇斯底裡的話後,她雖然在心底一遍又一遍的否認大伯對娘親的居心,可腦海中還是不由自主的浮現那些荒唐的話,這種情況下,再麵對大伯補償似的好意,她到底還是有些應對不來,正好借此機會出來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