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氏見聞錄!
天將亮未亮,忙活了一晚上的眾人,直到謝安娘高燒褪下,轉為不那麼嚇人的低熱,這才算是得了間隙,能獨自喘口氣了。
小喬喬與童童皆是小孩兒,洛芸娘怕他們身子骨熬不住,半勸半哄地將人帶去隔壁睡下,便返回來幫著雲璫,一塊兒看顧著謝安娘。
至於老大夫,花費一番功夫,控製住病情後,便也去休息了,畢竟是上了年紀的人,不似年輕時能不眠不休的熬個兩三夜,依舊精神抖擻的。
另三位同是上了年紀的人,見得謝安娘總算是脫離了危險,儘管依然掛心,卻也紛紛散去,各自回了屋。
此後便是洛芸娘與雲璫一起守著的,有人作陪,好歹能分享心中的害怕、擔憂,兩人便這麼持續到了五更天。
雲璫接過洛芸娘擰好的濕手帕,輕輕疊放在謝安娘額頭上,這才使勁兒擦了擦自己酸澀的眼,轉身對著臉帶倦色的洛芸娘勸道,讓人趕緊去休息。
洛芸娘瞧了眼謝安娘的臉色,兩頰胭脂似的潮紅已然褪去,靜靜地躺在那裡,眉眼間透著股虛弱無力的蒼白,她彆開眼,透過微開的窗格,隻見外麵濃鬱的夜色,似是剝落的一層深色外衣,露出蒙上灰暗的天青色。
“那我一會兒再來替你。”洛芸娘並未推辭,現下不是推搡講客氣的時候,她們都需要保存體力,以防後麵病情有變,便去到隔壁屋子躺下了。
這屋子本就她倆守著,洛芸娘出去後,眼中攀滿紅血絲的雲璫,便搬了張矮凳放在床沿,坐下,繼續守著。
天漸漸破曉,淡青色的天幕墜著幾顆殘星,天地間一片朦朧煙色。
在那條通往田野間,不甚平坦的小道上,一輛馬車疾速趕著,車前一盞油燈,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隨著馬車的震動而一搖一晃。
“砰、砰、砰”,急切的砸門聲傳開,在這萬籟俱寂的夜色中,顯得那麼突兀。
才躺下沒多久的李老伯,聽到這陣陣聲響,暗自納悶,這個時辰會有誰來?
他利索的披上外衣,也未曾掌燈,就在黑燈瞎火中,輕車熟路的摸到了大門口。
“誰啊?”李老伯站定在門後,扯開嗓子中氣十足地問道。
門簷下掛著大燈籠,將方圓三尺內照亮,擋住了無邊暗色的侵襲。
幽幽燈火,將來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那人裹著披風,佇立在門階前,身形高挺修長,遠遠瞧著,便似一株挺拔堅毅的白楊,靜靜矗立。
噠、噠,沉穩的步伐,卻又帶著些微不可察的急切,輕微揚起的披風袍角,在半空中留下一道無形的痕跡。
他推開門,守在裡麵的雲璫聞聲望過來,臉上帶出一片訝色,不自覺從矮凳上站起,張嘴便要出聲。
晏祁卻是比了個“噓”的手勢,大步悄然走至床榻邊,默然無聲的凝視著榻上之人,宛若夜空般漆黑的雙眸中,似有甚麼在翻滾。
雲璫按捺下心中的激動,小姐這會兒若是醒著,見著姑爺來了,必定是要歡喜的,便知趣地默默退下,留給兩人獨處的空間。
謝安娘艱難地撐開眼,視覺還不甚清晰,眼珠子無意識地轉動,綽綽約約地瞥見一人影,靜立在床側,也不出聲。
那人高大的身形擋住了大部分光線,那張臉背著光,隱匿在陰暗處,瞧不清樣貌,隻身形有些熟悉。
視線從那人身上掃過,便似一根羽毛般,輕輕劃過空氣,一拂即逝,不作停留,她的眼珠子持續緩慢地轉動著,腦子仍停留在混沌中。
等等,一個人?
謝安娘不甚清醒的腦子,頓時激醒,半眯著的杏兒眼,一下子張得老大。
騰地一下便要從塌上坐起,奈何渾身軟綿綿的,使不出半分力氣,便似一根軟噠噠的麵條,在她的驚惶無措中,眼看就要跌下去。
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從後背穩穩托住了她。
“慌甚麼,小心點!”
那人的呼吸聲吹在她臉頰邊,溫聲、炙熱,甚至有點癢癢的,而那低沉的聲線,前所未有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