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頭被沈宴敲一下。
劉泠怨念地看著他。
顯然,這不是第一次,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劉泠的懷孕生涯,在各種作死、各種與沈宴的鬥爭中,歡快地向前推進著。中途,因為她性格太過反複無常,實在太會作死,連太醫都開始擔心。給公主診完脈後,太醫去見沈大人,委婉地表示,“公主脾氣這麼差,又每天都在哭。老夫猜,是不是公主的病情受懷孕影響,加重了?”
太醫憂心忡忡,抬頭一看,沈大人卻很淡定。
沈宴說,“沒有加重。她是故意撩我,沒事。”
“但是公主她……”
“我心裡有數。”
太醫隻好告退。
獨自坐在屋中,沈宴扶著額,半晌後失笑劉泠是得多作,才能讓太醫都懷疑她的病情加重了啊?她明明,是病症減弱了。大約隻有自己能看出來吧。
在前幾個月的孕吐之後,劉泠脫離了危險期,肚子終於有了動靜,像脹氣球一樣鼓起來。她開始各種難受,腰酸、背痛、抽筋等等,身體像變得不是自己的一樣。幸而有沈宴幫她按摩,每天帶她在園子裡走一走,不舒服才能稍微緩解。
隻是受病情影響,劉泠情緒大起大落,在這個期間,她的情緒,更是變得極為敏感。
與沈宴每日的爭執幾乎成了常態。吵過後,才會後悔,跟他道歉。
沈宴笑一笑,不放在心上。
這一天,沈宴看劉泠心情似乎很煩躁,就說帶她出去逛街玩。
劉泠很開心,又低頭看頂著自己的肚子,垂頭喪氣,“我這樣,能出門嗎?”
“沒事。”沈宴讓她去換衣,隻是出個門而已,沈宴還是能護得了她的。
隻是逛街中途,沈宴和劉泠又發生了一次不大不小的爭執。事情太小,侍從們都覺得莫名其妙。因為兩人隻是意見不合,就誰都不跟誰說話了。劉泠在前麵走,沈宴閒庭信步般,跟在她身後,也不主動去哄她。
走了一會兒,劉泠就覺得累了。她的氣其實已經消了,隻是餘光看到身後的沈宴,就有了壞主意。劉泠主動走入一家酒樓,她刻意走得慢,沈宴果然跟著她進來。到正廳一張桌子前坐下,小二正熱情地要給這位漂亮的孕婦介紹自家的特色,桌子另一邊,一位青年坐下,與美婦麵對麵。
“……”小二看看他們兩個,恍然又糊塗。既覺得他們兩個應該認識,又覺得他們互相不說話挺奇怪的。
劉泠點了些特色飯菜,托著腮幫,眼波往周圍掃了一圈,人坐得很滿。她的眼睛,重新落到了對麵的沈宴身上。
小二回來上菜時,見方才淡漠的美婦突然變了一張臉,委屈地噙著淚,顫著手指頭指對麵的青年,“舅舅!”
沈宴眼皮一跳,看向她。
“舅舅,我懷了你的孩子,你當初不是說會帶我遠走高飛的嗎?為什麼你現在不肯了?”劉泠又悲又氣,熱淚盈眶。
“……”沈宴眼皮跳得更厲害,吸口氣。
他已經感覺到因為劉泠的高聲,吸引到了周圍很多人的注意力。周圍吃飯的人,都把目光落到了他們二人身上。
舅舅?
她真喊得出口!
沈宴抬頭,看到劉泠掩藏在淚水中,得意的眼神。
她掩麵而泣,“舅舅,你如此無情,讓我和腹中孩子怎麼辦?你非但不帶我走,連一頓飯錢,都舍不得給我掏……舅舅,你不能這樣啊舅舅!”
周圍眾人開始竊竊私語。
“衣冠禽獸啊!”
“分明是禽獸不如!”
“這還是人嗎?連外甥女都能染指……”
劉泠心中自得,看沈宴丟臉,有大仇得報的快感,讓她演戲的欲望更加強烈了。她帶著哭腔,正要喊出來。就見對麵的沈宴,慢悠悠地開了口,“弟妹啊。”
“……”劉泠一下子僵住,如被雷劈中。
沈宴的聲音並不大,但當他說話時,他不用像劉泠那樣高聲,也可以將聲音傳到每個人耳邊。
“弟妹”二字一出,所有人都跟著劉泠被雷劈中。
沈宴以複雜的眼神看著她,“弟妹,我從沒說過跟你私奔的話。再說,你肚子裡的孩子,真的是我的嗎?”
“……”
這到底是舅舅和外甥女,還是大伯和弟妹啊?
眾人完全被他倆入情的表演搞糊塗。
劉泠惡狠狠瞪沈宴一眼,都怪他反應太快!讓自己的戲沒法演下去。她要怎麼把“舅舅”跟“弟妹”聯係起來呢?好是傷腦筋的劇情啊……傷腦筋中,小二呆傻地端上了飯菜,沈宴給她夾一筷子,揶揄道,“弟妹,雖然我沒說帶你私奔的話,但一頓飯的錢,我還是掏得起的。你儘管吃吧。”
桌子下,劉泠伸腿,踹他一腳。
當然是他付賬!錢財本來就在他身上。
換言之,沈宴要是把劉泠丟下不管,劉泠身無分文的,得先落宿街頭,才能有彆的辦法。
劉泠絞儘腦汁,沒想到戲該怎麼演。周圍人一直指指點點,得虧劉泠和沈宴都是淡定到底的人,那麼多人的指點下,他們還能神情自若地吃完飯,讓外麵等候的下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吃完飯,劉泠與沈宴回去。兩人仍然在冷戰中,互不說話,一前一後地走著。走在路上,突聽到有人請示“沈大人”。劉泠餘光看去,身後的青年,被一個錦衣衛攔住。
錦衣衛向沈宴彙報了一些事,看前麵公主都快走得沒影了,好奇問,“沈大人,你和公主吵架了?”
“嗯。”
“……那你們還一起走啊?”錦衣衛無語,“屬下遠遠看著,還以為你們在逛街玩呢。”要是知道兩人吵架,他都不敢上來,怕被怒火波及。
沈宴奇怪看他一眼,“我們家住一塊。”
“……”好強大的邏輯啊。
世上吵架能吵到如此風格的,這個錦衣衛也是第一次見到。說完話,沈大人就悠閒地繼續跟著劉泠的步子去,也許他並不是找她,而隻是他們回家的方向,是同一個方向。但是誰知道呢?
誰知道他們到底在想什麼?
總是這個錦衣衛,第二天上沈府向沈大人彙報任務時,公主與沈大人已經和好。他們的吵架,好像一點兒痕跡都沒有留下。
也許這正是夫妻間不為人知的情趣吧。
懷孕越到後期,劉泠情緒愈發焦灼。她對腹中胎兒的渴望和期待,也就越深。日日坐在屋中研究各種育兒經,但因為腰酸,看一會兒,就需要休息。劉泠就讓沈宴幫她看,看完講給他聽。
反正沈宴大部分時候都在府上養傷,就閒適地與妻子念書。
劉泠靠在他懷中,很是擔心,“沈宴,我們孩子出世後,名字是我們起,還是你家長輩起啊?”
“論理是我爹起,”沈宴說,“但是如果你有想法,我有辦法讓我爹照著你的意思來。怎麼,你有想法了?”
“那倒沒有,”劉泠沉思,“我隻是在想,給孩子取個好名字。那種讓人一聽,就覺得我們對孩子抱有很大的期望,我們本身水平很高雅。不能簡單,不能複雜,得有寓意……嗯,最好讓孩子在寫自己名字時,就能體會到我們的用心。”
“……你這要求可真複雜,”沈宴說,“恐怕一般人滿足不了你。”
劉泠手支腮,所以她要自己想啊。
她真的很喜歡孩子,想做個好母親,不讓自己的孩子重複自己的悲劇。她早就盼望親情,盼望給自己的孩子,那些自己不曾得到過的東西。愛他,疼他,教他,養他。人生路慢慢,父母是沒法控製的。劉泠卻相信自己的孩子,一定會感激有自己和沈宴這樣的父母。
首先第一步,就需要一個好名字。
劉泠天天在翻字典,想給孩子想好名字。因為取名的學問太大,五行八卦得講究,出生時辰得講究,會不會有歧義,還得講究。劉泠為研究這個,頭發都快愁白了。
她挺著那麼大的肚子,堅持要翻字典的行為,感動到了沈宴。
沈宴說,“行了,我來想名字,你歇著吧。”
“既要簡單,又要複雜。既要寓意美好的能讓人看出我們高雅的水平,也得讓我們孩子感覺得到我們超高的水平,非他所能比。”劉泠強調。
沈宴點頭,“行,我知道了。”
劉泠讚歎地看著沈宴,他連這麼奇怪複雜的條件都能接受,他可真厲害。
因為有沈宴幫助,劉泠放下了心。她想給自己個驚喜,並沒有過問沈宴給孩子都想了些什麼名字。
十月懷胎後,經過一夜疼痛,劉泠順利產下一子,闔府歡喜。
幾日後,孩子的名字定了下來。
沈辰曦。
劉泠左看右看,寓意不錯,也挺高雅的。但是,“你怎麼知道兒子也能感覺到我們超高的水平呢?”
沈宴摸她的頭,笑一聲,“沒騙你,他會感受到的。”
沈辰曦健康長大,在四歲時第一次握筆寫自己的名字,他深刻感受到了父母那超高的水平——他的名字字數不算多,可是結構對於一個四歲孩子來說,好複雜!
不光三個字,最後一個“曦”字,那字形擠壓的……
沈辰曦每次都快把名字寫成幾團黑疙瘩。
看看彆人簡單大方的名字,再看看自己的,小辰曦哭著回家找爹娘——“能不能改名字啊?我不想叫沈辰曦!”
劉泠用敬佩的目光看著自己的夫君——果然是一個好名字。她的要求,沈宴全都做到了呢。
她的夫君,真是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