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許俏俏條理不清,卻反反複複強調她不是要來賴著他,要求他履行婚約的,方廷秀的眼神,一點點地黯淡下去。
“你不用再說了,我懂。你來京城,不是因為婚約,是怕我有三長兩短,因為沒有人回去報喜,對嗎?”他沉聲道。
許俏俏已經說不出話來,隻會點頭。
她再多說一個字,都怕自己淚崩。
這淚失禁的體質啊,真是讓人煩惱。
其實她真的沒想那麼多的,她看到方廷秀好好的,就已經很高興了。
她馬上就可以回家見到思念的父母兄長,再也沒有牽掛,是多好的事情啊。
“我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去報喜,我以為你們知道了的。”方廷秀道,“我不敢再聯係你,怕你家人,會逼你嫁給我。那不是你所願……”
“嗯,那不是我所願。”許俏俏重複了一句,泣不成聲。
方廷秀忽然惱了,“不是你所願,你來做什麼?你進京做什麼?你管我是死是活!”
他是咆哮的,聲音如此之大,把顧婉寧都嚇了一大跳。
好家夥,方廷秀啊方廷秀,看著你挺像個人,怎麼忽然這麼暴躁!
怎麼,你還想家暴不成?
許俏俏抬眼看著他,被淚洗過的眸子格外清亮,帶著令人憐憫的驚顫。
方廷秀眼圈通紅,聲音放低了。
他說,“回去吧,彆再來了。”
“好。”許俏俏點頭,“我回去。”
顧婉寧害怕許俏俏吃虧,這會兒已經進了後院。
聽到這兩句對話,她也心情複雜。
兩個人站在一處,像是從畫上下來的一對璧人。
高大儒雅的男人和乖巧聰明的姑娘,互相凝視著對方,眼裡有情有淚有不舍。
“——俏俏,彆再進京,彆再出現在我麵前。”方廷秀的淚也在眼眶裡打著轉兒,“今時今日的方廷秀,已不是從前的方廷秀。”
“嗯,你功成名就了。”許俏俏努力擠出笑意,對他行了福禮,“恭喜你,方大人。祝方大人日後仕途坦蕩,前程似錦。”
許俏俏,你不許哭,是你先放棄的。
你原本就知道,他非池中物,早晚一天要魚躍龍門,飛黃騰達。
當初你父兄用權勢強迫他屈就,他日後功成名就,不和他們算賬就不錯了。
你根本配不上方廷秀,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現在又矯情什麼?
說好了放手之後再也不見,你不能犯賤。
“怎麼不能出現在你麵前?這京城是你家的嗎?你來的,她就來不得?”二丫忍不住道。
顧婉寧拉她,她還扭身子,“姑娘,您彆拉我。方大人那麼厲害,當初為什麼要接受許家的救濟?就算婚事不成,是不是實打實地幫了你?這麼多年,供養一個讀書人得多少錢?縣丞家有金山銀山嗎?”
方廷秀沉默。
“就算她悔婚,可是這麼多年,是不是真金白銀,實打實地扶持你出頭?婚事不成,仁義不在了嗎?你對她悔婚懷恨在心,那就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什麼彆來京城,呸,你住海邊的,管那麼寬!”
“我沒有懷恨她。”方廷秀道,“我隻是怕自己……怕自己仗勢欺人,威逼利誘,讓她加履行當年親事。”
他終於,把內心中最卑鄙不堪的一麵展露了出來。
無數次午夜夢回的時候他都想,自己現在雖然在京城裡不值一提,但是回到鎮安那個地方,權勢卻足以令人惶恐。
他甚至隻要給鎮安的縣令寫一封信,他就會說服縣丞把許俏俏送來,哪怕許俏俏已經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