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如今年事已高，孫兒年幼少不知事，臣想帶他去邊疆曆練曆練。”江大人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小孫子，可那神色飄渺間又仿佛在透過他去看著彆的什麼。
“江家世代習武，老臣年幼時便隨祖父出征，那時候還做過先帝的馬前卒呢！”江大人眉眼彎彎仿佛記起了一段美好的光陰，“先帝帶著我們這群老家夥南征北戰，什麼韃靼啊，匈奴啊，哪個敢不俯首稱臣？”
“到了陛下這一代，這仗就打完了。”江大人摸了摸孫兒的腦袋，小娃娃抬起頭用稚嫩的眼睛望著他，“老臣一看到昊兒就會想起臣的那個兒子，家裡兄弟姊妹多，可那個混小子偏偏就寵愛他那個妹妹，到底還是血親，誰都割舍不掉啊！”
“江大人如今正是壯年，說什麼垂垂老矣！”蕭珩頓了頓，神色複雜的說道“霖哥之前說過的話朕沒有忘記，朕給出去的承諾也不會輕易改變。”
江大人聞言搖了搖頭，“陛下，那都是過去的事了，逝者已矣，生者還得朝前看去，臣這一輩子打了太多仗，邊關那些雨雪什麼的都已經習慣了，回京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啊，這腿兒啊胳膊啊都不得勁。”
“要我說這娃娃也得送去曆練曆練，臣也不求他有多大的本事，隻要彆像他父親一樣早早的就”
蕭珩的神色也苦澀了起來，尤其是看到那酷似他父親的小孩子的時候，“來昊兒，皇叔叔帶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江昊瞬間瞪大了眼睛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可又轉頭看了一眼自家爺爺瞬間就泄了氣，“謝謝皇叔叔，昊兒不餓。”說完又滿臉失望的看著江大人。
江大人愛惜的摸了摸他的臉頰，“去吧，想去就去吧，不用害怕。”
“來，昊兒，叔叔找姐姐帶你去好不好？”蕭珩一招手立馬走出來一個宮女臉上帶著笑意朝江昊走去。
“小江大人，奴婢帶您去好不好？”
一看到是個女孩子，江昊很快就放下了戒備，看了一眼爺爺見他真的沒有阻止才握住了那宮女伸出的手。
見江昊走遠，蕭珩神色悲慟的說道“當年霖哥是因朕而死，朕當時就發過毒誓要照顧好他的親眷，江大人當初就拒絕了朕為昊兒封侯，如今竟然還要將昊兒從朕身邊帶走？”
“霖哥對朕的恩情”
“陛下！”江大人神情哀傷，垂在身側的手都在微微顫抖，“霖兒是臣，陛下是君，臣為君死是榮耀，是我江家門楣上的榮光！”
“陛下對江家早已經仁至義儘了！”
“昊兒從小就不怎麼聰慧，那些詩啊詞啊的，彆人背兩遍就能記得下來，可他卻要花上整整兩天。”
“容臣說一句大不敬的話，陛下！我江家人已經死的夠多的了！我不讓他習武，就是不希望將來他也要再上戰場，可是我越是不許，他越是練的起勁，一次記不住就兩次，兩次記不住就三次。往往要練得筋疲力儘，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沒有一處完膚。”
“臣知道，這對於練武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可臣不想他有什麼大出息、大作為，臣隻想他好好的活下去。”
“陛下！”江大人緩緩的搖了搖頭，“那是江家最後的苗子了。”
“江家要絕後了啊！”
“朕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蕭珩神色堅定的說道“朕可以保證，朕絕對不會讓昊兒上戰場的！”
“江大人，叔父！”蕭珩緊緊的抓著他的手說道“朕是叔父看著長大的，難道叔父還不信任朕嗎？”
“當年邊疆戰事告捷，叔父帶兵回朝，朕當即就許了您兵權，讓您執掌都城的守衛。”
“這些年有叔父在身邊相伴，朕夜裡也能安睡了。”
“臣今日就把兵符帶來了，連帶著臣的綬帶一並交還給陛下了。”江大人神色堅定，絲毫不為蕭珩的挽留而心動。
聽到兵符二字，蕭珩不自覺的皺縮了瞳孔，嘴上卻還在推辭道“叔父今日將兵符交到朕手裡，可是在怪罪朕！”
“陛下!老臣就這麼一個孫兒了，老臣實在是有心無力，隻想享享齊人之福，了此殘生。”
“你要走，那麗妃呢？她可是你女兒，你真的忍心就這麼走了，一輩子老死不相往來？”
蕭珩有些慌了神，那些權利他交到彆人手裡的時候同時送出去的還有責任，而如今他渴望的實權觸手可得，可他卻怕了。
他怕這些權利真真切切的落到自己手裡的之後，他所做的卻不如先人，到時候天下隻會痛罵他的無能。
“麗妃”江大人眼底閃過一絲不忍，可看著一旁笑的沒心沒肺的孫兒終究是咬緊了牙關，“麗妃娘娘有陛下相伴，臣自然是放心的，女子出嫁自當跟隨夫君，更何況她能在陛下身邊為妃，是她的榮幸。”
“陛下身邊人才濟濟，能替代老臣之人更是數不勝數，老臣隻想回到那片熟悉的地方去。”
“江老”蕭珩欲言又止，他舍不掉送到眼前的兵權，卻也不願失去這些用慣了的左膀右臂。
“陛下，霖兒他還在那兒等著臣呢！”
又聽到他提起江霖，蕭珩煩悶的皺了皺眉頭，勸慰的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罷了，既然江大人心意已定，朕說什麼都是虛妄，就隨了叔父的願吧。”
蕭珩眼前浮現起了一段深藏在腦海裡的記憶，風沙滾滾吹過，磨礪的沙石就像一把吧利刃一般割裂他的發膚，可他卻像是不知到痛一般的跪在地上。
身上銀白的盔甲上抹著醒目的鮮血，懷裡的人卻還在開朗的笑著。
“殿下”那人緩緩張開早已乾裂的雙唇，沙啞的聲音死死的纏繞著蕭珩的心臟，“替臣，替臣照顧好”
“霖哥？”蕭珩那尚顯稚嫩的麵龐上瞬間爬滿了慌亂，可眼前人笑意盈盈的眉眼卻早已閉合。
“霖哥！”
“霖兒！”
一席白布附在了那張熟悉的麵孔上，蕭珩身上斑駁的血跡還沒有擦乾淨，那本該落在自己身上的利箭，是那靜靜躺著的人替自己擋了下來。
蕭珩心裡念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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