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神探事件簿!
季曉琳似乎有些遲疑,壓低嗓門,吞吞吐吐地說“夕夕,夕夕其實蠻老實的,被彆的孩子欺負都不知道還手。要剜掉他的眼睛,我還真是有點於心不忍。”
“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對這些孩子投入感情,一丁點也不要!他們是商品,隻是替我們賺錢的商品!明白嗎?”季佳澤不悅地嗬斥,“你應該考慮的,是怎麼樣才能在他們身上做最少的投資,卻獲得最大的利益。”
他聽到了什麼?
他聽到了什麼?!
誰要剜掉他的眼睛?!
歐宇夕的頭發,連根都刷地豎了起來,剛剛安穩下來的心臟,又開始撲通撲通狂跳,呼吸急促,手腳直哆嗦。
猶豫了幾秒鐘,他還是起身下了床。
滿是凍瘡、紅腫得跟戧麵饅頭似的雙腳,踩在冰冷粗糲的地麵,就像踩在密布的、豎插的冰錐上,鑽心的疼,鑽心的癢,鑽心的麻……歐宇夕卻顧不得那些,踮著腳尖,躡手躡腳溜到門口,把耳朵緊緊貼在門板上,屏氣凝神地仔細聆聽。
半天沒聽到季曉琳吭聲。
季佳澤自顧自地又說,“一個殘疾的孩子,對我們來說,要比身體健全的更有用處。
單看模樣,夕夕還是挺招人喜歡的,瞎了一隻眼睛以後,興許比小東更惹人憐惜,能讓那些有錢人再多出點血。
當然啦,如果他動完手術以後不識趣,給我們惹麻煩,就把他交給六子。六子會讓他物儘其用的,到時候我們還能從他身上再狠狠撈一筆……喂,你那是什麼表情?
有什麼舍不得的,愛之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
“哥,”季曉琳翕動著嘴角,用小心翼翼的、商量的口吻,低聲囁嚅,“要不,還是再挑挑看吧。”
“從年齡和身體條件來看,夕夕和辰辰是最適合的,夏家已經付了五千塊定金,隻要移植成功了,還會給我們一大筆錢。
辰辰聰明乖巧,在這麼多孩子裡,無論是心勁兒,還是長相,都算得上是頂尖的了。
每次有人來做善事,不需要叮囑,他自個兒就知道要幫我們說好話。這樣的孩子,留在愛之家,給我們帶來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
現在必須在他們倆中間挑選一個,你選擇犧牲哪個?”
季曉琳沉默了,半天沒吱聲。
“你就是心腸太軟,這樣是不行的……”隨著外屋門的輕輕開啟、闔上,他們的腳步聲和對話聲一起消失了。
歐宇辰不知道自己怎麼回到床上,怎麼縮在被窩裡瑟瑟發抖的,這回跟寒冷一丁點關係也沒有,他被嚇壞了。
一記憶碎片
十五年後。
九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天空象是被戳破了個大洞,雨從昨天傍晚就開始下了,稀裡嘩啦,一陣緊似一陣,完全沒有停歇的意思。
路邊綠化帶裡的老樹,葉子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散落了一地。
樹下叢生的雜草間,衍生出一個個積水的小池塘。
落葉在水波上悠悠蕩蕩,不時被急驟的雨珠拍打進水中,又不甘心似的,搖搖晃晃地浮了起來。
撐著把黑傘,我艱難地、一腳高一腳低地向前走著。
凍得麻木的雙腳,時不時踩進汪著水的坑裡。
運動鞋裡,早已灌滿了水,每踩實一步,就歡快地叫一聲——“呱噠”。
嘩嘩的落雨,呯呯嘭嘭砸在傘麵上,順著傘簷往下淌,在眼前掛起一條條流動的水晶珠簾,冷颼颼、涼浸浸的。
我討厭雨天,討厭潮濕黏膩的感覺,似乎整個人都在一點一點地發黴,實在糟糕透了。
可是,不是這樣的天氣,我又怎麼能毫無顧忌地走在這裡呢?
身畔,不時有車子疾馳而過,豪華的、經濟實用型的。
我眼熱地看著那些車子翩然遠去。
坐在車裡的人,他們不必在沁涼沁涼的秋雨中,凍得瑟瑟發抖,也不必感受水汽的侵蝕,更不會被車輪飛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褲腳,實在是當下最值得羨慕的人。
也有跟我一樣的步行客,撐著把或者漂亮或者樸素,或者嶄新或者陳舊的傘,走在鋪著大塊大塊彩色方格子磚的人行道上。
他們和蝸牛般龜速的我不同,都是行色匆匆的,擦肩而過,沒有人留意到我。
我不知道應該慶幸還是感到失落。
不過是九月末,我卻穿著明顯不合時令的秋冬款黑色夾棉衛衣,兜帽毫不浪費地戴在頭上,鼻梁則架著副誇張的黑色蛤蟆鏡,遮住了小半張臉,剩下的大半張臉,一絲不漏地,全部捂在一個大號的口罩後麵——我也知道,這副裝扮,簡直比被狗仔隊圍追堵截的天皇巨星還誇張,所以也分外引人注目。
但是,不打扮成這副樣子,我又怎麼能走在這裡呢?
“沒有時間了……”我輕輕歎息,自己都能感覺到語氣裡的感傷與無奈。
“是的,沒有時間了,我的孩子。”媽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和許多不懂事的小孩子一樣,我也曾經幻想過,我的媽媽,是那種漂亮、優雅、舉止大方、氣質高貴的女人,走到哪裡,都像星星一樣,光彩奪目。
可惜,她既不漂亮也不優雅,文化不高,連大學都沒讀過,性子懦弱綿軟,沒有主見,也不夠有擔當。實在是普通得不能再不普通,平凡得不能再平凡。
跟“漂亮”、“優雅”之類的字眼,完全扯不上關係。
可是,她是我的媽媽。
一個媽媽,會有一個或幾個孩子,一個孩子卻隻有一個媽媽。
她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無可替代的,最愛我和我最愛的那個人。
恍恍惚惚的,媽媽的臉孔,又浮現在眼前。
她還不到四十歲,鬢角卻已經有了白發,象是掛著歲月的風霜。額頭也有了皺紋,每當微笑的時候,那皺紋就刻畫似的加深,看起來又慈祥又和藹。
雨還在撲簌簌下著。
我很冷,頭很痛,可憐的膝關節也很痛,好像有人拿著根燒得滾燙滾燙的烙鐵,硬往裡捅似的。
假如不是嘩嘩的落雨聲灌滿了耳朵,一定會聽到膝關節發出嘎吱嘎吱的抱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