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要做的,就是繼續查資料,屍體中被放入燧石,除了保護、懲罰,或許還有其他的含義。”
歐宇辰讚同地點了點頭。
“還有件事,我也想不通。”夙夜輕蹙著眉頭,又說。
“什麼事兒?”歐宇辰問。
“假設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送嬰兒屍體的人,的確是在替你哥哥抱不平,他為什麼會找上你呢?
罪魁禍首是季佳澤,他應該找季佳澤才對吧?”
歐宇辰想了想,猜度“當時的情況,好像是要從我們倆兄弟中間挑選一個,做眼角膜移植的供體。
送屍體的人興許認為,被剜眼的人應該是我呢?”
“現在還不好說,”夙夜搖搖頭,“一切都隻是我們的揣測。”
他站起身,走到門口,握住門把手的時候,頭也沒回地說道,“我建議,你還是找私家偵探查查看吧。”
打開門,他走了出去。
隨著他離開,室內陡然安靜下來。
窗外的天空,依然是灰突突的。
剛起床時,似乎還是黑乎乎的灰,漸漸演繹成黯黯的灰,現在則變成帶著點蒼涼的、淺淡的灰了,顯得天空無限的渺茫。
安安靜靜躺在床上,歐宇辰凝視著天花板。
他饒有興味地盯著那些中式風格的暗紋,是以淡銀色勾勒出的忍冬花,在昏蒙蒙的室內看不大分明。
不過,他心裡很清楚,那些花紋呈“s”形波狀曲線排列,曲卷圓潤,構成二方連續圖案。這種花紋的學名叫忍冬紋,屬於卷草紋的一種,因為從唐代開始盛行,又稱為唐草紋。
在我國,是種有著悠久曆史的古老紋飾,廣泛用在建築、服裝、裝飾等等領域。
在設計這棟小樓時,歐宇辰毫不猶豫地給所有房間的天花板,都選擇了忍冬紋。
當然不是因為美觀或者在佛教上的寓意,而是因為他實在很欣賞忍冬花,欣賞它那種越冬而不死的頑強——無論經曆怎樣的嚴霜酷寒,第二年春天,依然會煥發出勃勃生機的就是忍冬花,這也是它名字的由來。
現在,那些忍冬花也正親切地回望著他。
真好,他欣慰地想,這裡不是愛之家,所以沒有蜘蛛或者蟑螂,從臟兮兮的天花板上悠哉悠哉地爬過,也沒有老鼠吱吱叫著,從牆洞裡鑽來鑽去。
十五年前,那個和自己血脈相連、最最親近的孿生兄弟死了。
從那時起,這世上隻剩下自己孤伶伶一個,就像一首悲傷得不能再悲傷的挽歌。
他記得,那是四月末,北方正是陌上花開、草長鶯飛的季節。
孤兒院裡的爸爸媽媽們、平日裡和他關係不錯的小夥伴們,都為他難過。
跟他說話都會壓低了聲調,小心翼翼地觀察他的臉色,唯恐刺激到他脆弱、敏感的小心肝。
可沒有人,真的懂得他的心情。
在愛之家,歐宇夕是個備受欺淩的孩子,欺負他的人很多,維護他的壓根沒有。
歐宇辰清楚地記得,那孩子躲在人群後麵,難堪地撫平皺巴巴衣服的樣子。
努力用樹枝揩拭掉衣服上汙漬的樣子、被搶走了飯碗,茫然無措地叼著毛竹筷子頭的樣子。
在歐宇夕失去一隻眼睛以後,有一天半夜裡,歐宇辰突然被嗚嗚咽咽的聲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幽暗中,影影綽綽看見,那孩子縮在牆角,正哽咽地哭泣。
低低的、壓抑的哭聲,仿佛一隻孤苦無依的小獸,顫抖而絕望。
對於那孩子最後的記憶,則是具被井水浸泡得雪白浮腫的屍體。
往事如昨,曆曆在目。
抬起一隻手,歐宇辰慢慢蓋住了自己的眼睛。
世界立刻陷入深沉、濃鬱的黑暗中。
輕輕地,他勾起唇角,心滿意足地笑了。
難過嗎?為什麼要難過?
看到那孩子變成屍體的刹那,沒有人會想到,他心中湧起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終於死掉了,真好。
隻剩下自己一個,真好。
十五年前,二選一的博弈,他贏了,所以活下來的是他。
十五年後,冒出來莫名其妙的打抱不平者,他依然會贏的,他毫不懷疑這一點。
“鈴鈴鈴……”電話鈴聲倏然響起,嚇了他一跳。
看了眼來電顯示,是夙博罕臥室的電話。
歐宇辰抓起聽筒,雖然隔著千山萬水,根本沒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還是習慣性地、瞬間就換了張溫和的笑顏,用親昵的、愉快的口吻說“爺爺,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