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仙!
暮雪訝然,關切地問“你就那麼地跑出去了?是不是忘了帶清光?路上可曾吃過苦頭?有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蕭逸看著她,微笑“你的反應跟我師父的一樣。暮雪,我記得你初見我的時候,曾誇過我的眼睛好看……”
暮雪納悶“對啊,有什麼問題嗎?”
“這雙眼睛是我的師父給我的,”蕭逸頓了頓,說,“你說的沒錯,那次我走得太急,什麼都沒帶,後來遇上了凶獸窮奇,不慎被它抓傷了眼睛,差點兒就瞎了……”
幸好那個時候羽寒跟他在一塊,所以及時將他送到了賀藥成那裡。
賀藥成掌管人間醫藥,所以人們總是摸他神像的頭,希望能無病無災百病不侵,時間長了,就把他的頭摸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此誤傳了,從那以後他的神像就一直是禿頭。
其實賀藥成挺年輕的,跟水印是同一輩的。當然,這個輩分不是按年齡排的,而是按各大門派傳的代數排的。賀藥成死之前是個神醫,因為醫術高絕,死後被廣為供奉,就被天帝升到天上做了真正的神仙。除了給凡人看病,他也給神仙看看傷什麼的。
賀藥成一見蕭逸就對羽寒說“這個人我救不了,快抬走。”
羽寒吃驚“怎麼會救不了?”
“他的眼睛被窮奇抓傷了,窮奇的爪子那是尋常的爪子嗎?那是帶有濁氣和凶氣的,現在凶氣已經入眼,仙丹仙藥對他無效,就算挖一雙彆人的眼睛給他安上去,也會被凶氣侵蝕,很快壞掉,他的眼睛是保不住了。”
羽寒開始挽袖子“哎?我說,你是真救不了還是假救不了?”
賀藥成嘖嘖歎道“怎麼,還想動起手來了?說救不了就救不了,你就算打死我也沒用。”
羽寒慫了,畢竟醫仙隻有一個,打死了可就找不回來了。
“羽寒,”蕭逸聲音沙啞地說,“不要為難賀仙人,你扶我起來,我們走吧。”他的眼睛已經看不到了,隻是空茫地看著前方。
賀藥成絲毫不領情“哎呦,這不是會說人話嗎?我還以為你有多沒心沒肺呢。”
羽寒又想揍他了“你給我閉嘴。”
正在此時,賀藥成眼神一動,似乎看到了什麼,他急匆匆繞開兩個人奔出去了。
還沒等羽寒攙扶著蕭逸走到門口,他又回來了。
“算了算了,把他留下吧,我再試試。”賀藥成很不情願地說。
蕭逸的眼睛治好後,他去向賀藥成道謝,卻不料聽到了這樣的對話。
“我把眼睛給逸兒的事情,還希望你保密,不要告訴逸兒。”
“宗主,您這又是何苦呢?您的眼睛固然能夠淨化濁氣和凶氣,讓他重見光明,可是您的眼睛可能就再也長不出來了。您想瞞著他,可能嗎?”
“沒關係,”水印大概還不習慣驟然而來的黑暗,摸索著去找桌子上的玉瓶,“逸兒已經很久沒回昆侖了,他不會發現的。”
她歎了口氣“他說我對他太好了,後來我想了想,他說的沒錯,我確實犯了這樣的錯誤……那樣對他不好。”
賀藥成有些哭笑不得“哎呦我的宗主大人,您可笑死我了。您寵弟子也要有個限度,怎麼他說什麼都是對的。這個世上哪有怪人對自己太好的,你那個徒弟太狼心狗肺了而已。”
水印急道“沒有,逸兒他是個好孩子,他……”
“師父,”蕭逸再也忍耐不住,闖進門去長跪不起,血順著他刀刻的眉眼流下,“弟子不孝!”
水印聞聲準確地找到了他的位置,及時止住了他的自殘“逸兒,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師父沒事,師父的眼睛還能再長出來。”
蕭逸死活不願意起來。賀醫仙說的沒錯,他的確是一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現在想想,師父有什麼錯呢?她隻是把他當孩子疼愛,所以無微不至地付出,不求回報地對他好,這算什麼錯?
她隻是不愛他……
水印很高興,小心翼翼地說“逸兒,同我回昆侖看看好不好?你已經很久沒回去看師父了。”
蕭逸哽咽著將她的手放到濕漉漉的臉上,說“師父,弟子跟您回去,侍奉左右。”
水印受寵若驚“不用了,你也大了,想出去轉轉也是應該的。”
蕭逸隻是搖頭。如果能跟您朝夕相處,我願意做一輩子的囚徒。
他後退一步跪下“不肖弟子蕭逸,向師父請罪!弟子讓師父傷心難過,罪無可恕,唯有一心一意侍奉周圍,方能稍稍恕罪!弟子在此發誓,從今以後,若是弟子讓師父有一分傷心,便永世沉淪情海,不得解脫!”
水印知道弟子有多畏懼情絲之海,大驚“逸兒。”
蕭逸微笑。是啊,他什麼苦什麼痛都受得了,唯獨不能承受情絲之海的折磨,所以對它深為畏懼,甚至不敢提它。可是又有什麼關係呢?即使再自欺欺人,他也早已深陷其中,無法自拔,終其一生,也無法將師父的名字從心上抹去。除了順應命運,也沒有彆的法子了。
他是情海永生的囚徒,即使山河破碎,天地不複存在,也無法擺脫,除非他的身體靈魂都化為灰燼,連一片靈魂也不要留下,否則,即使僅剩一片,它也會無望地呼喊著師父吧。
他這樣愛師父,愛的生命裡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的影子,愛的連呼吸裡都充滿了思念。可是他的愛不能給師父帶去任何歡樂,甚至給她也加上了沉重的枷鎖,害人害己。如果他的愛對於師父是負擔,那麼,他可以將它藏起來,永遠地藏起來,隻有他一個人知道,隨著自己一起腐爛,永遠地消失,這恐怕,就是他最好的結局了。
從那次起,蕭逸對師父的怨恨全都消失了。
他自覺地退到弟子的位置上,將狂熱的愛戀收斂為深沉的不動聲色的暗潮,真的如他自己所言,一心一意地侍奉水印身側,不敢懈怠分毫。
那天,蕭逸去收拾東西的時候,賀藥成突然若有所思地說了一句“宗主大人,我怎麼覺得您七情上臉,越來越像個人了呢?”
水印詫異地摸了摸臉“是嗎?大概是逸兒願意回來,我太高興了吧。”
這個時候,蕭逸進來了“師父,我們走吧。”
賀藥成還不忘訓斥他“你離家出走的時候,你師父快急瘋了,將我們這都翻了個遍,像是我會把你藏在藥材中間冒充靈芝似的。現在你總算回來了,就彆再氣你師父了,她這眼睛忌怒忌嗔,否則可能就長不回來了。當然就算忌了也有可能長不回來。”
“怎麼……會這樣?”
“你師父的自愈能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修複任何傷痕,但是眼睛可是很脆弱的,再則,你師父的眼睛部位的靈力分布是最薄弱的,所以我說你師父可能一直瞎下去並不是危言聳聽。”
“好了,藥成,你就彆嚇唬他了。逸兒,就算沒了眼睛,師父的神識也可以讓我如常人般生活,不必擔心,就是看不見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