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耳來!
紀勇濤躺倒下去,抱著夾克繼續睡。楚稼君確定他沒注意到地上被拉開的背包,無聲將背包踢到沙發背麵。
他剛才想翻紀勇濤的包和口袋,看看有沒有調查卷宗或者線索,結果這人醒了。
——似乎沒有帶線索回來。
楚稼君蹲下身拉上拉鏈,剛拉上,一隻手從沙發上伸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的背後,瞬間起了冷汗。
接著就聽見紀勇濤含糊的聲音。
紀勇濤你去睡吧……我今晚睡沙發……
紀勇濤閉著眼睛,摸索皮夾克的口袋,摸給楚稼君幾張皺巴巴的紙。
紀勇濤零花錢夠嗎?我最近忙……
——他以為自己給許飛的是紙幣,但其實是那兩張過期的電影票。
楚稼君勇哥,是電影票。
紀勇濤半夢半醒,歎了口氣。
紀勇濤嗯……電影……去看吧……
楚稼君過期了。
紀勇濤勉強睜開疲憊的雙眼,苦笑著看他明天陪你去紅星影院。
周六,兩人跑去逛了超級商場。
一樓有個黑森林西餐廳,一套咖啡和蛋糕是十塊錢。紀勇濤拉著楚稼君進去,找個靠窗位置坐下,要了一份套餐,自己點了杯白開水,一塊五。
紀勇濤揉著太陽穴這杯水他最好給我放黃金杯子裡頭送上來。
楚稼君勇哥你不吃嗎?
紀勇濤我吃這個乾啥。給你點的。
楚稼君含著甜品勺子一臉無辜你不是嫌貴嗎?
紀勇濤之前太忙了,本來要陪你入學報道的。結果等忙完,你都自己弄完了。
紀勇濤你跟同學處不好?
楚稼君他們欺負我一個外地人。
紀勇濤又點了瓶可樂,推到他麵前。
紀勇濤喝可樂。現在走讀了,不跟他們住,咱們過咱們的。
楚稼君勇哥我還想吃肯德基。
紀勇濤我賣血養你好不好啊祖宗?
兩人去電影院看了《煤山槍聲》,是警匪片,講的是幾個匪徒占領了一座煤山礦場,最後被擊斃的故事。影片最後的字幕放了一段教育文字,告誡觀眾不能走上不勞而獲的犯罪道路。
楚稼君我覺得這裡麵幾個人,勞動量其實挺大的。
紀勇濤那不是更傻,累了半天啥都沒撈著還被斃了。
紀勇濤弄不懂,好手好腳不去乾活,都往這條路上走。上次還斃了兩個搶金店的,都十八九歲,問他們為什麼做這事,就說想要錢,沒彆的。
楚稼君但有錢了想買什麼買什麼呀。櫃台裡,一塊進口表都要一百五了,一個月工資才七十塊。
紀勇濤你還嫌我賺的少?
楚稼君你能每天陪我吃黑森林西餐廳嗎?
紀勇濤我能每天陪你。
楚稼君沒回答。
也許自己都覺得這句脫口而出的話好笑,紀勇濤笑了笑你也就是現在一個人在外地讀書,等回去了,家裡人都在,每天都有人陪你。
楚稼君還是沒有回答,直勾勾盯著他的背影。馬路邊紅燈轉綠了,紀勇濤向後伸手拉過他,攬住肩,跟著人群走過城市的殘陽。
那件很久沒清理的皮夾克有股很微妙的煙臭味。它不好聞,但楚稼君已經熟悉了它的存在。
它在他的身邊越來越濃,侵入了這個本來無色無味的世界。
小區外有夜市,入夜後漸漸熱鬨起來。他們往回走,一路上都被鄰居打招呼。有個打氣球的攤子邊圍滿了年輕人,氣槍打中二十個氣球,大獎就是山口x惠的錄像帶。
紀勇濤想去玩玩。但旁邊經過的鄰居馬上揭穿了他的職業,老板揮揮手不接他生意。
紀勇濤錢都付了,索性讓許飛去玩。
楚稼君笑嘻嘻打了一槍,打歪了。
紀勇濤真笨,三點一線,用右眼看,三個點對準……
楚稼君手冷,抖,對不準。
紀勇濤抓過他的手,把手塞進自己的夾克口袋裡暖著。楚稼君的手在口袋裡亂動,撓他癢癢。
有兩個下班的同事經過氣槍攤子,拉紀勇濤去抽煙。他留了一塊錢給楚稼君玩,跟著同事去了河岸邊。
老板問這個菜鳥槍給我,我幫你上彈……
他剛伸手過去,就聽見哢噠一聲,這個年輕人熟練地給氣槍上了彈,對準氣球板,連著打破了將近一半的氣球。
楚稼君丟下槍,拎起錄像帶,腳步輕快地走了。他在小區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去了他盤下的西餐廳。
單槍匹馬搶了儲蓄所的事在道上傳開了,地頭蛇“膠卷”聯係他,有幾個人願意和他搭檔,乾票大的。
“膠卷”是本地地頭蛇,本名不明。接頭的地方定在楚稼君的西餐廳,餐廳已經歇業了,門口有四個人,三男一女。
那個微胖的中年女人就是“膠卷”,就像個菜市場裡有些刁蠻的家庭婦女,四十歲上下,眉毛畫的黑黑的,穿著米色布衣。
另外三個人都很年輕,已經“結拜”了,報的是江湖稱號,有個叫陳小虎的,楚稼君以前聽說過。
陳小虎的爸爸是個路霸,殺人越貨,以前在鄭州那邊作案,而且帶著孩子一起耳濡目染。上次他爸被斃了,陳小虎先是流竄到汕頭那邊,本來因為仰慕“臉譜”,托中間人找過楚稼君,沒成;後來進了一個偷車團夥,沒過多久據點被衝,剛好就是楚稼君那邊起內訌的時候。
楚稼君上次為啥沒成啊?我覺得你挺有天賦啊,看看這胳膊練的,穿短袖也不冷。
陳小虎上次那個中間人找不到您。我從小跟我爸練過內勁,不冷的。大哥想學我就教你……
楚稼君彆了吧,要這內勁有用,連子彈都能擋回去,還能給斃了?
邊上幾個都低聲笑,被陳小虎一腳踹開一個。這三個人裡麵,看起來他是大哥。
但陳小虎要認楚稼君當大哥。在這條道上,偷是下三路,算得上名堂的事兒裡頭,荒郊野外殺人越貨是最沒臉的,然後就是劫火車,再然後是搶店。非要到了和警察正麵槍戰的地步,才會在江湖上讓自己的名號有個金光閃閃的麵子。
楚稼君我的事兒你都聽過?
陳小虎聽過,我不怕。當小弟的,跟大哥搶錢,本來就該死。
楚稼君我的其他事兒呢?
陳小虎也聽過。
楚稼君拿鑰匙開了門,黑色的店裡,他走向後麵的食品庫。裡頭有個小凍庫,凍庫推開,冷色的日光燈不斷頻閃,照亮裡麵堆得滿滿的錢。
他隨手拿起幾捆丟給膠卷。女人拿錢走了。他又丟了幾捆給三個人,每人先給了五萬。
幾個人平時最多搶個三千五千,第一次拿到整整齊齊的萬元大鈔,都不知道該往哪放,眼睛閃閃發亮。
陳小虎目不斜視,還是盯著楚稼君。冷庫裡麵有張拉起來的簾子,後麵的東西,也許和江湖傳聞裡一樣。
他們等楚稼君開口發配些任務,或者規矩,或者稱兄道弟的陳詞濫調。但楚稼君揮手讓他們散了,下周二晚上再聚。
陳小虎抱拳大哥還有什麼要小弟幫忙的嗎?
楚稼君大哥沒有什麼要小弟幫忙的,大哥要回去看山口x惠了。
三個人靜了一會兒,不知道誰帶頭誇起男兒本色,接著就開始聊女明星,幾個血氣方剛的小年輕興奮的聊個沒完。
燈突然暗了,幾人才抬頭回神,發現楚稼君早就走了。
家裡,紀勇濤已經回去了,電視機開著,他在陽台上澆花。
楚稼君我回來了,跑去買了個錄像帶。晚上一塊兒看吧?
紀勇濤哦哦!你等等,有個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