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耳來!
紀勇濤想,這個人不可能意識不到陳小虎是個餌。
既然意識到,就不可能選換車環節動手。如果不在那動手,這個瘋子的作風,必然在人滿為患的春風廣場引發混亂、救走同夥。在人群中,警方會有顧慮,他們卻沒有。
所以對外聲稱車子是從春風廣場走,但是路線會臨時改變。今天是周三,廣場上的人並不多,最多是一些老人帶孩子過來看犯人。一旦路線臨時改變,這些人不會特意追著車走;而人群中那些主動去新路線的青壯年,就會是重點監控對象。
十點零五分,灰綠色的卡車拉著五名重犯,緩緩駛向春風廣場。經曆過前幾年的整頓,人們對這樣的場景司空見慣,老人還會抱著小孩子,教他們念犯人身前牌子上的罪名。
卡車駛入廣場外側,廣場人數大約保持在一百人左右,比預計的更少。因為是工作日中午,所以年輕人少,多是老人和兒童。
就在這時,卡車上的喇叭向人群播報路線更改,路線更改,春風廣場改為雲南中路,路線更改……
人群有些散開跡象。
其中,有六七個人站著沒動,而且緊張地朝四周看。幾乎是瞬間,這幾個人就全被散布在四周的行動員撲倒了——
這個局順利成功了。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紀勇濤用無線電和組內確認有發現符合楚稼君特點的人嗎?
回答陸續出現,但都是“沒有”。
——莫非,楚稼君沒有參加行動?臨時雇了幾個炮灰?他們正在猜測這個人現在的位置,廣場外突然傳來驚呼又有車來了!
百來人朝著廣場邊緣看去,看見了一副難以置信的場景——五輛一模一樣的灰綠大卡車,上麵拉著幾個戴手銬的人犯,正沿著那輛卡車原來的路線開進春風廣場。
真正的卡車正準備轉向,被幾輛車堵在中間。從遠處看,根本看不清哪輛車才是真車;附近警車都包抄了過來,勒令司機停車。
司機你們不是電視台的嗎?
紀勇濤聽見無線電裡的對話。司機反複質問什麼“電視台”、“法製節目”,似乎是有人付錢雇他們開車載人過來,要拍節目片段。
真車被包圍在幾輛假車後麵,情況不明。紀勇濤當機立斷帶人爬上最外麵的車,正見到有幾輛卡車上的“犯人”被推上真車,又有人被人從車上帶下來。都是穿著囚服、板寸頭的青年,眉目模糊,混成一堆,像是葉子混入森林。
他對空鳴槍,其中,有兩組正從車上下來的人被嚇得歪倒在地,隻有唯一一組加快速度逃離。紀勇濤對準那組人扣動扳機,一個人被打死在地,還有人偏了偏身子,被打中肩膀,被同夥拽著逃上一輛事先停靠路邊的出租車。
被打中肩膀的人是陳小虎;同夥是個麵目平凡的中年男人。紀勇濤翻過被打死在地的人,也是三十歲上下的男人,不是楚稼君。
其餘的司機和“犯人”都被控製住,他們都是收了錢,以為來拍戲的,滿臉惶恐。這群人裡,同樣沒有符合楚稼君外貌的人。
楚稼君正在愛呀河小區裡,在樓上鄰居家,幫鄰居的孫子輔導英語。
abcde五個字母反反複複念了很久,小孩子都聽睡了;他年邁的祖母坐在靠陽台的椅子上打毛線。
老太太上年紀了,是個耳背,白天在家獨自帶孫。聽說大學生願意教小孩讀書,欣然答應了今天的上門輔導。
楚稼君從果盤裡拿起蘋果咬在嘴裡,哼著歌看了眼包裡的東西——
包裡擺著一台大哥大,傳來輕輕的歌聲。
《小城故事》。
在他和房屏的計劃裡,如果成功救走陳小虎,就通過大哥大放這首歌。
——
未完待續
《愛呀河迷案錄·縛耳來》10
下了班之後,紀勇濤覺得天有些熱了。
回到家,許飛做了點涼拌菜,客廳裡的電風扇開著,半導體裡放著鳳飛飛。
楚稼君想吃刨冰。今年很多票都完全取消了,綠豆刨冰店的生意在晚飯後尤其熱鬨。出來乘涼的女孩子穿著時髦的背心碎花連衣裙,手裡拿著刨冰碗,蹲在店門口談天說地。
兩人各要了一碗,靠著路邊的梧桐樹舀著吃。楚稼君看著被路燈烘亮的夜幕,聽著蟬鳴,有點困。小賣部門口的搖頭風扇對著內外吹,乘涼老頭躺在竹凳上,軟綿綿的肚子上擺著小收音機……
夏天快到了。
在那次事件後,紀勇濤吃了很大的處分,指揮不力。劉緯德本來春風得意了一陣,結果手下人在值班時候丟了槍。
a市太平了一陣,搶劫案偶爾在周邊城市出現;“許飛”好像也上心讀書了,偶爾會在學校裡住幾天。
陳小虎和房屏帶著槍衝出金店,拉開車門上了車。駕駛座上,楚稼君看了眼秒表。
五分鐘零七秒。
楚稼君差七秒。
楚稼君冷笑罵了聲有屁用。七秒,警車拐過路口,人下車,舉槍,夠把你們打成篩子了。
房屏敢怒不敢言;陳小虎甘之如飴,追問起當年那些江湖傳說大哥,你是不是十幾歲就跟著“天鵬元帥”殺人了?
楚稼君開車,衝入之前規劃好的路線不是。
陳小虎不是?
楚稼君把槍口塞出車窗縫隙,打爆了從旁包抄過來的警車車胎不是從十幾歲開始。是從幾歲。
擺脫了追逐戰,他們把車停在城郊,照舊分贓。
陳小虎大哥,晚上去夜總會喝酒吧?開去市那邊兩小時!
楚稼君低頭看報有事。
陳小虎我兄弟開的店,啥玩的都有!
楚稼君看報紙上的火車時刻表有事。
楚稼君要趕最近一班火車回a市,早上八點前到,趕上大學解剖課點名。
晚上a市城隍廟有燈會,紀勇濤要值夜班。他要是去探班,勇哥就請他和手底下的人一起吃烤羊肉串。
早上去點完了名,趴在課桌上睡了一會兒,還沒睡熟,就被解剖老師拎起來。
老師晚上是沒空睡覺,天天在忙幾萬塊的大生意?
老師出去!我課上不許睡覺!
楚稼君被轟了出去,在腦子裡想象一槍崩了這老頭的畫麵,手插口袋出了教室。
在大學小賣部買了包煙,坐在樹下,咬著煙,看來來去去的學生。他想起幾年前的煤山大案,五個人憑借幾支槍控製了一整個礦場,在那霸占了足足七天七夜,他們是為了什麼來著?討錢?不重要。
反正很敢。
——楚稼君想起來了,好像是同鄉會的恩怨。
把所有礦場工人趕進食堂,隻要不是自己的老鄉,就一排一排逼出去殺了。起因似乎就是來自某地的礦工被另外幾個地區的礦工排擠,起了報複心。
有時候想想這個案子,心裡會很寧靜,仿佛自己就是那五個人之一,那些讓自己不痛快的人,此刻就像食堂裡待宰的食材,等待他的發落。
那個人就是這樣教他的。談不攏的生意對象,拔槍就殺;錢給少了的雇主,拔槍就殺。
在對方家裡殺的就殺全家,反正家裡的頂梁柱死了,其他人也活不好,一起送上路。
敢反抗的卡車司機也殺,敢在衣服內側偷藏金銀的乘客也殺,手裡有槍就是好,日子過得那麼簡單。
楚稼君小時候要是觸怒了那個人,就被拎起來往死裡打。
要麼把彆人往死裡打,要麼自己被人往死裡打,這個世上,就這兩種人。
那年的那趟火車上,所有人都被他們一個一個車廂殺過去,因為是趟南下的貨車,裡麵滿是帶著全部家當往沿海創業的商人。
錢、金首飾、高級手表……收獲豐厚到用蛇皮袋都裝不下。
有一個同夥趁著李大鵬和其他人不注意,將楚稼君拉過去。同夥的計劃很簡單,這次做完案,肯定全國驚動,一夥人必然帶著錢暫時散開,各自去各地避風頭。
不如兩人聯手,殺了李大鵬和其他人,兩人分贓,下半輩子都不用愁了,就此金盆洗手。
楚稼君還沒回答,車廂門被拉開了,李大鵬站在外麵,煙黃的牙齒咬著一個怪異的笑容。
楚稼君一直記得那個笑。
同夥知道自己死定了,不敢吭聲。楚稼君當著李大鵬的麵,抬槍打死那個叛徒。
李大鵬好兒子,過來,給你多點零花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