縛耳來!
事情徹底失控了,超出了楚稼君原來的計劃。他們現在隻有這輛貨車,兩三把破槍,還有一個人質。
紀勇濤醒來,還聽見對麵的楚稼君在自言自語,神經質地低喃細碎話語。見紀勇濤醒了,那人又語無倫次低語幾句,接著,用一種溫柔到詭異地語氣說我是真的想乾完這票就收手的。
楚稼君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駕駛座上的成究罵道奶奶的什麼乾完這票?!現在還能往哪?!
楚稼君語氣瞬間震怒淩厲我和勇哥說話,沒和你說話!
在絕望中,他的情緒徹底失控了,拔出槍抵住紀勇濤的眉心他說的對,我和你說再多有什麼用?分開這麼多天,你見了麵就問那堆被我殺掉的人,你有問過我過得怎樣嗎?一堆死人在你看來比我重要?!
紀勇濤的眉心被槍口抵出淤青。旁邊的同夥終於不耐煩了反正逃不掉,把這個條子斃了!
車廂裡的氣氛,霎時凝滯了。
下一秒,車廂門突然被那人拉開,紀勇濤被他踹出飛馳的貨車,在地上滾出很遠,肩膀傳來骨裂聲,頭撞在地上,腦中頓時隻有一片耳鳴。
耳鳴聲中,他聽見了槍響,幾聲槍響從飛速離開的貨車裡傳來,接著,貨車失控撞車的聲音轟鳴而來,最後停在那不動了。
車廂門裡的黑暗中,走出一個渾身是血的人影。
楚稼君將那把擊斃了同夥的槍彆進槍套,跑向意識模糊的紀勇濤。蒙眼的布鬆脫了,紀勇濤看見,周圍是一片城郊野路,在坎坷不平崎嶇野路兩側的,是一望無際的、半人高的野草。
楚稼君一路向他走來,身上的血就一路染紅那些野草。他滿身是血,將人緊緊地、死死地抱在懷裡我不會讓他們動你的,誰動你誰死。
他的語氣已經完全不正常了,像是錯了音的小提琴。
楚稼君接下來的聲音,又帶著可憐的哭腔勇哥,你不要抓我好不好?你就當不知道我的事,我們一起跑路好不好?
——
未完待續
《愛呀河迷案錄·縛耳來》21
貨車撞在野路邊的石墩上,左車燈碎了,前麵凹進去一塊。楚稼君將車上幾具屍體拖下來,踢進草叢裡。屍體瞬間就被高而密的草叢吞沒。
在處理成究侄子的屍體時,他遇到了點麻煩。這具巨大的屍體好像脂肪堆砌的山,已經超出他能搬動的範圍了。
他不得不把目光投向那個人。那種目光,就像許飛每次忘帶鑰匙,騎著自行車跑單位找紀勇濤一樣。
楚稼君勇哥,你能搭把手嗎?
紀勇濤沒回答。
楚稼君我一個人搬不動,這死胖子太重了。
楚稼君勇哥,我幫你解開好不好?你幫我一把,要不然沒法把它弄出去。
楚稼君勇哥?勇哥?!
他撲到紀勇濤邊上,發現男人沒意識了。
楚稼君怔怔退開半步,然後蹲在地上呆住了。他不知道該怎麼處理眼前的狀況,也不知道是等這人自己醒還是送醫院。
就在這時,兩隻手握著石塊砸向他的頭;楚稼君反應很快,勉強躲開,發現是裝死的紀勇濤想偷襲自己。
楚稼君奪過那塊石頭我看你是真想死!
紀勇濤帶許飛買菜回去,路過百貨,看見櫥窗裡的小電視,這種價格昂貴的小電器是他幾個月的收入,有不少人路過時都會欣羨地看向櫥窗。
有筆獎金在上周發了下來,五百塊。一般拿到津貼的當天,兄弟倆會去吃頓好。不過要是把錢存起來,說不定今年就能攢夠錢買個小電視。
但這樣算算,買大哥大不知道要攢到哪一年了,買車更是天方夜譚。下海的人愈來愈多,愛呀河小區是單位分房,棉花廠的員工占了一半的住戶,最近那邊有點人心惶惶,似乎是廠子的效益不好,要和輕紡市場做承包合並,但找不到接手的人。
紀勇濤吐了口煙,算了,這種事情輪不到自己發愁。天塌下來,警察都是個鐵飯碗。
路過超市,楚稼君想用零花錢去買進口巧克力,紀勇濤見怪不怪,這家夥的零花錢都花在吃喝玩樂上。
他先到家,洗菜切菜開火做飯,過一會兒,弟弟回來了。
楚稼君你猜我去超市買巧克力,抽獎抽中了啥?
紀勇濤把手上的水甩乾淨,回頭看他站在廚房門口。楚稼君手上拿著個小禮盒,從裡麵取出一台小電視。它是嶄新的,隻有手掌大小,天線長長的伸展著。
不知為何,紀勇濤說不出話,他看著楚稼君丟開小電視,又從身後拿出一個長方形禮盒你猜我還抽中啥?
廚房的景象變了,變成了一趟火車。兩側都是抱頭瑟瑟發抖的乘客,楚稼君站在過道中間,從禮盒裡取出一把步槍,閒庭信步走向他,每走一步就會向兩邊開槍,車窗由遠及近,依次綻放血花。
他走向紀勇濤,背後是倒了一地的屍體,走到男人麵前時,他將槍口對準了麵前人的眉心。
楚稼君問,你猜,你又抽中了什麼?
眉心驟然劇痛。他從噩夢中醒來;麵前,楚稼君正遲疑地用手指碰他眉心的傷口,見他醒了,這人收回了手指。
紀勇濤被他拖上車,胖子的屍體已經被弄下去了,楚稼君在它腳踝上綁了繩子,繩子另一頭綁在路邊石墩上,然後開著後車廂門開動汽車。
滿是血汙的後車廂隻裝了紀勇濤一個。天都黑透了,附近伸手不見五指,他們都不知道車在往哪開。
這種用來做案的車,玻璃上事先貼好了茶色貼紙,從外麵看不見裡麵。外麵太黑了,有那麼幾分鐘,紀勇濤幾乎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死後下了地獄,就是在這無儘的黑暗裡待著。
起初誰都沒說話。楚稼君把他綁在座椅上,喂他喝了點水——太暗了,紀勇濤看不清,隻覺得喝進嘴裡是一股腥味,才意識到那是血。
他嘔了出來。楚稼君勸他你得吃下去,不然會死的。
紀勇濤不肯再吃他給的東西了。
車在無儘的黑中開了很久,進了片樹林。結果前後左右都是樹,被卡在了中間。
楚稼君把車停了,怔怔看著窗外,在等天亮。
紀勇濤聽見他開口我以為你死了。
紀勇濤也以為自己會死,當楚稼君用手裡石頭砸中自己時,他以為自己就會這樣失去意識,然後死去。
但那人隻是砸了一下,見他昏迷不醒,也不敢再動手了。
短暫的平靜中,紀勇濤難得主動開口和他說話。
紀勇濤你當時……為什麼要裝成許飛?
楚稼君我得出火車站。
紀勇濤你把許飛丟在哪了?
楚稼君可能過台州站一點。
紀勇濤你倒是記得。
楚稼君……本來不會記的,但是怕你問。
紀勇濤真的在台州站那附近?
黑暗中,楚稼君的身影點了點頭。
紀勇濤好,我知道了。
楚稼君從煙盒裡拿出最後兩支煙,先給了他一支。黑暗車廂中,兩個紅點明滅,彌漫著煙草的味道。
過了一會兒,楚稼君的聲音輕輕地傳了出來我想當好許飛的。
紀勇濤可你頂著他的名字,什麼壞事都乾,你當不好的。
楚稼君那是沒人教我,我要是知道怎麼當,要是有人教我,我肯定能當得好。
紀勇濤你就真的去讀大學了?
楚稼君點頭。
紀勇濤不當悍匪了?
楚稼君點頭。
紀勇濤那你也會和我一樣,每個月拿幾百塊工資,擠公交車,隻能喝便宜的酒,抽國產煙。進口超市一年去一次,花錢要算著花。
楚稼君的語調變了,好像在哭都可以的。
紀勇濤為什麼現在可以了,以前不可以?
楚稼君低下頭,那支煙的紅點在黑暗中微微顫抖因為我想一直當許飛。
他的聲音因為哭腔而含糊不清我知道你對我好,是因為我是許飛。從一開始就因為這個。如果從一開始你就知道我不是,你就根本不會帶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