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定?了吧!一定?是贏定?了!
高台上,李世?民用筷子很有節奏地敲著欄杆,發出餘音悠長。他笑道“這小娘子不錯,很厲害!”
山鬼看似神色平常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我看過最厲害的,能扔出九十?一跳,不過,她這跳數也不錯了。”
茶杯後,眼睫垂下,遮住了小姑娘眼睛裡的驚歎與讚賞。
這小妹妹好厲害啊!
李世?民震撼“九十?一跳?!這竟然能擲出來?可惜世?民無緣親眼目睹。”
山鬼放下茶杯,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居高臨下掃望渭水,“那人是你愛將兒子?”
李世?民看過去,“對,程知節嫡次子,程處亮,實歲十?二,虛歲十?三。”
李世?民抱過來一塊大獸皮,下巴抵在獸皮上看比賽,那獸皮看著又軟又暖和,青霓看了好幾眼也認不出來這來自哪種野獸。
渭水上,一道道報數聲?響起?,轉眼間?,就是“三十?下”。
月娘正抱著母親給她的餿菜團子啃,桌上雖然有小菜,卻並不抵餓。一聽到?“三十?下”,她就停下了口中動作?,直勾勾盯向渭河。
這是最後一人了,之前都沒有人能超過她。
“三十?一下!”
“三十?二下!”
“三十?三下!”
“三十?四下!”
“最終勝者!程處亮!”
裁判無情宣布,月娘捏著餿菜團子,看著那邊似乎是那郎君仆從的人物,一窩蜂圍上去,從他手裡接過舊暖手爐,又遞過去新的,給他披上厚實大氅,看著就好暖和啊……
月娘就像跌進一口冰窟窿,又冷又難受。
她心裡一團亂麻要?是現在是夏季,她可以贏得比賽的。要?是她雙手不那麼僵硬,她可以贏得比賽的。要?是她有個手爐,她可以贏得比賽的。要?是她……要?是她叫人把會場供應的爐子抬到?岸邊……要?是……要?是……
老婦揉揉她毛糙的頭發,歎氣“算啦,妹崽,咱們沒有那個命!”
程處亮興高采烈地上了台,“程處亮見過山鬼!見過陛下!”
李世?民道“程處亮,朕用左衛中郎將之職,換你手上冬日食綠蔬的方子,你可願意?”
程處亮怔楞過後,便毫不猶豫答應李世?民的交換。
他參加這場比賽,可不是真?為了冬天吃到?蔬菜。他還刻意挑了一件紅衣,山鬼那日宴會放了許多紅色,所以許多人猜測,山鬼除了青綠色,就喜歡紅色。
還道“陛下不必如此,若需要?這方子,處亮願意將其獻上。”
李世?民搖頭“這是你的戰利品,朕可不能強取豪奪。”
山鬼不耐,“彆磨蹭了,又不是什?麼值錢玩意。”說完,從將桌上那卷竹簡扔給李世?民,“方法在裡麵。”
李世?民視若珍寶地打開,飛快掃視,“原來如此,竟如此簡單——太好了,我還擔心若是像溫室那種,需要?用大量柴火烘烤房室,普通人家要?如何使?用。”
現在隻用將豆子置於盛水磁器內浸泡兩夜,等豆子漲開再換水,後麵還有步驟,都不麻煩,也不需要?多費錢,就能得到?芽菜了!
李世?民當場把這個辦法公布出去,在場人連呼陛下聖明!又感激山鬼,若不是山鬼舉辦這次比賽,他們哪裡能知道還有如此簡單方便的法子。
老婦高興地對女兒說,“妹崽,不要?噘嘴兒啦!陛下給我們帶來活路咧!我可以在家裡養豆芽,挑出去賣錢!”
這就像賣菜,所有人都知道怎麼種菜,然而挑出去賣還是有人買。“豆芽還不需要?我花太多時間?去打理,多多少少也是一些?銅板!”
月娘這才舔了舔乾澀的唇瓣,露出笑來。
儘管台下高呼著“山鬼千萬年——”一個個百姓誠摯地展示喜愛,係統仍是第一個敏銳發現宿主興致不高,遂關切地問“宿主,怎麼啦?”
青霓望著月娘,腦電波傳過去給係統時,每一道波線都好似在悶響,“我想得還不夠周到?,我要?是給每一桌都配上薑糖片就好了。”
薑糖片可以讓人身體自暖,也不會有人腦洞大開說山鬼是靠這個才能不懼嚴寒。可她就是沒想到?這茬。
“可是,你是人腦,又不是係統,人不可能永遠不出錯,這不是你的責任。”係統把聲?音調溫柔了一百八十?度,“宿主,你已?經做得很好啦。”
青霓抿了抿嘴唇,可又忍不住想,她會不會太傲慢了?她想到?了冬天百姓不單單有肉吃,還有蔬菜可以彌補維生素,她想到?了不管是誰贏,李世?民都肯定?會把方子買回來,也想到?了河邊有寒風,讓人加了火爐,不間?斷放木炭,卻忽略了火爐邊離開到?河邊,這一段路也很冷。
側頭看向李世?民,青霓再一次意識到?一個決策者能儘量做到?麵麵俱到?,作?出貞觀之治的成就,肯定?很不容易吧。
她沒有專門將月娘叫到?麵前,明明不是勝者,山鬼卻關注她,帶來的不一定?是好事。倒不如私底下偷偷給錢財,隻留下書信,說是好心人,同?情她,這錢財算是一點心意,由她支配。若是覺得不好意思收,那就不用還了,可以捐贈給哪個地方修路,修繕房屋也可。
書信讓係統代筆,不怕字跡露餡。
比較讓青霓欣慰的是,李世?民派出去尋找木棉樹的人,從崖州——也就是海南島那一帶,帶回來木棉並製好了棉衣,她以山鬼好奇為由,要?來一件。
拿著那件棉衣,青霓一寸寸地摸,問係統“你說,它?能讓人暖起?來嗎?”
係統“肯定?能!李世?民一定?是讓人穿著試過了!”
青霓又說“那具體能抵擋多少度呢?”
“……”係統試圖掃描那件棉衣,數據卻沒有給它?答案,“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
“薑糖片是不是要?失效了?”
突然岔開話題,係統下意識回答“對,兩秒後……”
“噗通——”
“宿主!!!”
幾條藤條飛速躥出,把大冬天跳進水潭裡的宿主拉出來,然而哪怕一會兒,青霓也已?經冷到?嘴唇發青了。
滋味樓裡此刻沒有彆人,大門鎖好,因為角度問題,青霓還能確定?沒人可以從彆得地方看到?後院水潭這裡。
藤條卷過來薑糖片,要?給青霓塞進去,被她強硬推開,“不能用這個,可以幫我把棉衣拿過來嗎?”
青霓小跑回室內,脫掉全身衣服,藤條又飛快遞過來棉衣,給她披上。
係統著急了,“你在做什?麼啊!突然跳進水裡!”
“沒、沒事,這是最後一次。”青霓牙齒打著格兒說,“我不想冷,總不能讓彆人來冷這一回,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主要?是,《廣東新語》裡說木棉‘然脆不堅韌,可絮而不可織,絮以褥以蔽膝,佳於江淮蘆花。’,但?是,木棉花明明可以織布,而且,佳於蘆花是什?麼意思?蘆花當填充物可算不上保暖,木棉花到?底是不是我印象裡的那種暖和?古代和現代大有不同?,不試一試,我於心不安。而且,很多地方比長安冷,也不知道木棉衣能不能抵擋。”
青霓說完後,就攏著棉衣不說話,慢慢地,青白的指尖開始回血,指關節亦是不僵直了。
棉衣有用。
如果李世?民能找到?種在地裡的那種棉花,那就更有用了。
濕漉漉的頭發把地板都滴出小水坑,有廚神係統在,便也不怕自己感冒發燒。
青霓裹著棉衣,靠在牆根上,知道是自己衝動了,卻不後悔。反正她腦子一熱,做出來的傻事也不少。
她隻是有些?……惱恨與自責。
——沒有人的命,該是連一件棉衣也沒有。
——而我,本?來可以做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