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一冒出,季鐮就發現自己似乎已經不把眼前發生的事情當做幻境看待了。
而在他身前,那個酷似餘禮白的孩子趴在案幾上,半死不活地用狗爬字抄著經書,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用的筆,明明抓筆的規規矩矩,臉上卻點著許多墨點。
季鐮看著他的姿勢“……”
也幸好中華國的書寫習慣是從右往左,而不像歐羅巴從左往右,不然這孩子一抬起頭來,豈不是半邊臉都印上了字。
雖然他沒有見過餘禮白寫字,而且這孩子的字跡和他所知的餘禮白並不同,但也不知道怎麼,他覺得他能夠從各種方麵在這孩子身上找到餘禮白即視感。
不要太相像。
他們之前還在一片虛無的空間中,就在季鐮思考的時候,以那個孩子為中心,青灰的石板地麵,僅僅用粗獷雕刻裝飾的洞窟,洞窟外漫天飛揚的鵝毛大雪,以及雪地裡那個冒著嫋嫋熱氣的小湖都一一出現,竟然是憑空搭建了一個場景出來。
一個廣袖道袍的男子走進洞窟中。
男子相貌平常,一雙眼睛卻異常有神,季鐮也在紫衣道人的壓迫下知道了不少道家典籍,一眼就看出此人定然是修道的高手。
他約摸中年,看不出具體的年紀,洞外下著大雪,他一路走來,不僅雪地上沒有留下腳印,甚至衣袍上也沒有沾上雪花。
這人一走進來,季鐮就感覺到抄書的小孩身體肌肉猛地繃住了。
小孩的肌肉繃住了,身體卻一動都不敢動,唯有手腕還帶著筆尖勾畫,但是一筆字比起剛才男人沒有進來的時候好了不止半點,甚至能看出一點餘禮白五百年後那手字的風骨來。
季鐮“……”
不用懷疑了,這絕對是餘禮白小時候沒有錯。
而走進來的男人也是嘴角抽搐,最後輕輕一巴掌糊過去。
“好啊,”季鐮認出這正是那位掌門的嗓音,“幻術都玩到你師尊頭上來了。”
“我明明仔細研究了沒有破綻,為什麼師尊你還是發現了?!”小孩沒有半點愧疚的模樣,反而一臉驚訝,“不應該啊,我明明在……”
天一道掌門點點頭,接著他的話往下說“明明在明德師叔的幾個徒弟那裡試驗了對不對?”
就算是餘白河情商再低,也能感覺到自己師尊勃發的怒氣,趕緊滾到掌門腳邊,“嗷嗚師尊我錯了!”
旁觀的季鐮看到此幕,回想起每一次餘禮白對他極為乾脆利落的道歉,臉色陰晴不定。
這算什麼?三歲看老嗎?
“哦?”掌門的聲音也和季鐮的臉色一樣陰沉,“那你可知道錯在何處?”
“我不該用幻術戲弄幾位師兄,目無尊長,所有有錯。”餘白河這句話答得極為順溜,要不是他早早在心裡想好,就一定是太過習慣於這樣的問答,所以半點停頓都沒有。
季鐮不由又想起餘禮白在和他道歉後張口就來的自己錯在哪裡,臉色瞬間更黑了。
他頂著能嚇哭小孩的表情,想到原本以為餘禮白道歉是因為對感情認真,現在看來,隻是習慣成自然。
儘管這好像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他還是有一種在小小餘禮白頭上敲一板栗的衝動。
試圖用閃亮亮眼神攻克自己師尊的小白河不知道為何打了一個寒顫。
……從剛才開始,就感覺背後在一陣一陣地冒著寒氣。
是山頂太冷了嗎?
待會兒帶一點火炭上來吧。
小白河無視了直覺發布的警告,抱住自己師尊的大腿,“徒弟知錯啦,師尊原諒我好不好?”
“……”季鐮。
當初在雲港,這家夥似乎也是這樣一幅無賴的嘴臉一定要跟在他身後。
掌門的怒氣並沒有因為小白河的告饒而消去,反倒是如同澆上火油一樣滾滾燃燒起來。
“你錯的,可不止這一點。”
哎?還有?
小白河驚愕抬頭。
“我似乎已經再三告誡你,不要將精力放在幻術這種旁門小道上,多多入定,勤加練氣,結果呢,你做到了嗎?!”掌門厲聲說。
“我……”小白河很委屈,“我每天入定五個時辰,基本沒有怎麼練習幻術,但是幻術很容易的就學會了,練氣什麼的,一直不進步徒弟也沒有什麼辦法啊。”
“你!”
這樣的回答顯然讓掌門心中的火更大。
他費儘千辛萬苦奪來的巫子竟然沒有修道的天賦,怎麼不讓他氣惱。
按照道理來說,巫子無論是學巫修道都是好根骨,因為隻有這些天生巫子的人才全身靈竅皆通,比起後天的修道者要在練氣階段花儘心思打開經脈靈竅,巫子修道應該是一日千裡才對。
但是餘白河的表現,好像是他抱錯了孩子似的。
小白河看到自己師尊臉上猙獰之色一閃而過,腦中警報大響。
咦……為什麼這麼害怕?師尊就算生氣也不會打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