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卻顧不上秦夙夷的絕望心思,他脫了道袍,隻著一件白色單衣,一錘又一錘。
“當叮叮,叮叮當!”
這樣重複的勞作聽得他耳朵裡都要生繭子,幸好這具身體似乎是習慣這樣的動作的,在遊戲裡不知做了多少次,疲憊倒算不上,隻是整個人不多時就大汗淋漓,難受得要命。
比起這樣天天關在房內打鐵,他覺得思過峰簡直就是天堂。
每日辰時起,在幫會家園吃過早餐,釣一會兒魚,他才回到房內打鐵,到得午時,吃掉早晨打包的食物,繼續打鐵,晚上再回幫會家園吃飯,睡覺。
若不是那句與君清明約定的早日相見的承諾,他都懷疑自己能不能堅持下去。
一個月,兩個月,這樣的日子平淡如水。
他錘煉了十塊烏金隕鐵,熔入寒垠砂中,又加入一些特殊材料,幾塊玄龍石,甚至是幾塊極其適合純陽的五彩石和一些金木水火土各個屬性的五行石,翻遍了整個幫會倉庫和個人倉庫,還有背包裡的東西,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熔入即將屬於他的那柄劍裡。
一年之後,他才打出一塊顏色古怪的坯子,這一塊坯子雖不規則,卻足足有兩三米見方,大得驚人。
千錘百煉,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斯年一日日地掄起錘子鍛煉那塊金屬坯,一點一點地將它縮小。
這樣枯燥的事情如果是很久以前的斯年,大抵是完全無法一直做的,卻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心性也漸漸變了。
一點點的,適應這個世界的步調,不著急,不迫切,平平的,淡淡的,一步一步踏踏實實。
時至此刻,他才真正明白靜鈺的意思。
他錯了,君清明也錯了。
他們銳意爭鋒,靜鈺是不想他們輸,卻也不是想讓他們如此鋒芒畢露,惹來各方忌憚,若非如此,元空門怎會在小巫山率先就找上他們,務必使儘手段要將他們滅殺?更彆說動用山河磐這樣的東西,若非君清明與自己如此劍意鋒銳,壓倒眾人,元空門原不必為了保險帶入山河磐,又身藏若悔這樣的毒物。
過剛易折,慧極必傷。
君清明實在太過聰明,原也是極有主意把握的人,靜鈺也未必不是擔心他因這份過人的成熟聰慧早早夭折。
他們年輕,難免不夠穩,境界高又如何,需得沉下來,才能走得遠。
時光如流水,待得斯年打出一塊像樣的劍坯時,他已全然不記得過了多久了。
從十四歲開始,他便日日打鐵,也一天天長大長高,整個身體也在不知不覺間變得堅硬如鐵,在那爐火照耀下,白皙的肌膚泛著淡淡的紅,長眉修目,微微上挑的眼角流露出幾分冷冰冰的銳意。
這張臉孔,已是漸漸脫去了稚氣,帶著逼人的俊美,開始綻放原並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獨特光華。
一柄狹長的劍懸浮在斯年的麵前,他小心翼翼地挑著那銀絲,慢慢盤旋在劍柄劍身,在劍顎處彎出一輪明月,又鑲上幾顆妖獸內丹精煉而成的細小珠子,嚴謹得將它們排成七星狀,平時不顯,一動卻會顯得流光溢彩,華美非常。
斯年的這柄劍不同於現如今修真界劍修們所配之劍古樸簡潔的樣式,偏於精巧華麗,若非他有著遊戲裡帶來的滿級鑄造本事,也是全然做不到這一點的,畢竟修真界的煉器師又不是凡人打造兵器需用外形來吸引顧客的注意,他們更注意的是內裡和本質,外形如何,他們全不在意。
最後,斯年隻猶豫了片刻,便在劍身上刻上兩個篆體字,用的是雲紋隱刻,若非仔細看絕不會注意。
極其簡單的兩個字——“君子。”
這是一柄君子劍。
斯年鑄劍之時從未想過此劍叫什麼,隻在劍成之時,那劍身狹長,瑩潤如玉,極儘優雅,自己心中歡喜,不知為何就冒出“君子”二字,更神奇的是自己吐出這兩個字時劍身輕輕嗡鳴,連帶得自己心中也十分喜悅。
“從今日起,你便是君子。”斯年輕笑,橫劍於膝,緩緩替它注入精魄。
這個世上再古老的劍,亦是沒有劍靈的,劍無劍靈,卻有劍魄,擁有精魄的劍更有靈性,也極具威力。
以前讀的小說裡,楊過有一柄君子劍,他雖為人狂狷不羈,卻可稱之為君子,那嶽不群也人稱君子劍,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偽君子,不管是真君子偽君子,也不管這個名字是多麼惡俗,至少這柄劍配得上這個名字,不同於一般劍的金屬光澤,此劍劍身如美玉潤澤,敲之亦是清碎如玉石相擊,配以華飾明珠,便如那謙謙君子一席長衣,明珠壓袍,端的是優雅無方。
斯年也不知道怎會順著心意鍛出這樣一把劍來。
“吱呀”一聲,他推開門,捧著君子劍往一元殿去。
“師弟。”
陽光映襯著雪色,那人仍是一身寫滿草書的道袍,滿身狂放之意似要飛袍而出。
不同於那時雖溫雅沉穩,眼角卻總褪不去銳意,現如今的他整個人如一柄入鞘的劍,將那些鋒利割人的東西儘數藏起,隻覺溫文爾雅,豐姿如玉,一舉一動皆讓人如沐春風。
“師兄。”斯年微微笑了。
他二人站在這一元殿門口,恍如隔世。
“這便是師弟之劍?”
斯年點頭,“此劍名‘君子’。”
君清明微訝。
斯年這才反應過來君清明姓君——
隻一個表情就差點讓斯年的故作正經徹底破了功。
臥槽,我這個君子和你的姓可半點關係都沒有!
君清明卻輕輕笑了起來,聲音低沉,猶如古琴弦響。
“師弟,此乃是我鑄之劍。”
……果然與你相配,看吧,劍身都是純黑的,這就是內心啊內心!
君清明緩緩道“這劍,倒也與師弟之劍相關。”
……相關?我的叫君子你的不會叫淑女吧?
這麼一想斯年打了個寒顫,這也太雷人了,君子淑女那是楊過小龍女……
“此劍,名思歡。”
……
“師弟,有詩雲思君如流水,何有窮己時,你我之劍不恰好相和?”
君清明在那雪色陽光中,笑得眼神明亮眉眼微彎,一時竟是風華無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