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洛其實並不想見張重輝,除去郭正域總對他說此人不是善類,應當遠離之外。
他其實一直都在認為,張重輝是皇帝父親派來監視他的。
總之,在朱常洛看來,能離張重輝多遠就多遠,畢竟沒有人會喜歡一個‘奸細’。
可這奸細似乎不是想躲就能躲的,因為對方給出了一個,他不敢不見的理由。
……
“我父皇有什麼話要你私下裡轉告給我?”朱常洛帶著懷疑詢問道。
說實話,朱常洛不相信他的父皇會讓張重輝帶話給他,但他還是選擇了私下詢問。
萬一真就有呢?
萬一他的皇帝父親,真就有什麼話想對他這個兒子說呢?
然而,張重輝的回答是那麼的傷人。
“太子殿下,實話同您說了吧,皇上沒有讓我帶話給您,這隻是我為了私下見您,而隨口尋的一個借口罷了,還請太子殿下恕罪。”
張重輝回答間一臉愧疚,似乎很是愧對於眼前的小太子。
“我就知道……”朱常洛歎了口氣。
他並沒有責怪張重輝,畢竟對方是他父皇的人,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
更不提,他這個太子那麼老實敦厚,怎麼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責罰人呢。
“無妨。”朱常洛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甚至還指著一旁的椅子對張重輝說道:
“有什麼事,坐下說吧,不必拘束。”
“多謝太子殿下,殿下仁德,小民感激不儘。”張重輝謝完後也沒客氣,直接便是坐了下來,坐下後更是開門見山直言道:
“太子殿下,我這個人不喜歡彎彎繞繞,我就直話直說了,還望您不要見怪。”
“嗯,說吧。”朱常洛麵色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位看似人畜無害的英朗少年,心裡卻是想起了郭正域曾對他說過,張重輝這人詭計多端,十句話裡沒一句是真的。
“太子殿下,我知道您一直以來都對我抱有防備之心,想必這其中少不了郭先生的挑撥離間。”
張重輝上來就是直擊要害,眼看小太子都愣住了,他卻仍是繼續說道:
“殿下,實話告訴你吧,我其實是皇上派來監視您的。
皇上他讓我將您平日裡的不良舉止,全部報告給他……”
“你胡說什麼!”朱常洛大聲打斷了張重輝的話,上一刻還在老實敦厚的太子,這一刻卻是破防了一般大聲起來。
似乎意識到這般有些不符合自己平日裡的形象,朱常洛咳嗽兩聲後放緩聲音說道:
“張重輝,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挑撥我與皇上之間的父子情份,你簡直……放肆!”
眼看小太子生氣了,張重輝卻是不慌不忙地繼續說道:
“太子殿下,您誤會了,我沒有挑撥您與皇上之間的父子情份,我隻是替您感到可惜罷了。”
“什麼可惜?”朱常洛不解問道。
“回太子殿下。”張重輝張口便是說道:
“我來東宮也有一段時間了,雖然與您之間隔了一層又一層屏風,可您每日讀書時的刻苦與認真,我全都聽在了耳朵裡。
尤其是今日,您主動向先生們虛心認錯時的態度,讓我從您身上看到了一代明君的影子!
太子殿下,您的品格如此貴重,我實在是可惜像您這般優秀的天選儲君,要遭到監視的不公待遇啊……”
這一波波無形中的馬屁拍得朱常洛有些臉紅,但他也不是傻的,當即便質問道:
“既然你是父皇派來監視我的人,那你為何還要向本宮暴露自己的身份?”
“回太子殿下。”張重輝臉不紅,心不跳地說道:
“因為我相信,您將來一定會是一代明君!自古明君多追隨者,在下鬥膽請您給一個機會,讓我追隨於您!”
“啊?”朱常洛都愣住了,十五歲的少年終究還年輕,他實在有些搞不明白張重輝到底想乾什麼:
“追……追隨我?你在說什麼啊,這天下是我父皇的,伱說這些……你是想乾什麼?”
朱常洛已經有些慌了,張重輝該不會想攛掇他……造反吧?
開什麼玩笑呢!他爹現在還這麼年輕!就算是給他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造反啊!
而且他既沒權、又沒錢、還沒勢,拿什麼造反?拿頭造反嘛!
“太子殿下,您是不又誤會了什麼啊?”張重輝麵帶尷尬道:
“我隻是想求您一件事,那便是等您將來登基後,望您能為我祖父平冤昭雪,恢複正名。
隻要您能答應我的這一個小小請求,今後我便絕對不會在皇上麵前,說出您的半點不是,更一心維護您直至將來繼承大統。”
“啊……原來如此啊……”朱常洛心裡也是鬆了口氣,很快他又說道:
“平反一事我不能答應你,畢竟你祖父可是罪臣,我若是為他平了反,那不是置我父皇於是非之地嘛。”
“殿下,無妨的。”張重輝說道:“新君為舊臣平反都是常事,憲宗皇帝不也曾為於謙於少保平反了嘛?
除此之外,我大明天子為舊臣平反的例子更比比皆是,當今皇上也曾為方孝孺平過反,還恢複了建文年號。”
“這……”朱常洛也是無言以對了,畢竟的確,新君為舊臣平反的這個操作,他們老朱家的皇帝基本都乾過。
而且乾得最狠的人,還是他的皇帝父親……
直接為建文帝舊臣平反,此操作實乃震驚朝野上下……
“這事兒還早,還早。”朱常洛隻能是先搪塞過去,道:
“我父皇如今春秋鼎盛,你祖父的事,以後再說吧。”
眼看小太子就要打哈哈過去,張重輝歎氣道:“看來太子殿下您還是懷疑我啊……”
朱常洛沒有說話了,畢竟他的確就是在懷疑張重輝,他甚至還懷疑,這是他父皇故意讓張重輝來試探他的。
就在朱常洛準備打發走張重輝時,張重輝卻是主動起身,做辭彆道:
“太子殿下,我知道您不相信我,我能理解您。另外我記得,再過十天就是您的生辰了。到時候,我會送您一份真摯的禮物,讓您相信我對您是忠心的。”
張重輝說完就走了,朱常洛卻是愣了半晌才醒過神來。
一想到就連張重輝這麼個外人都能記住他的生辰,他的皇帝父親卻記不住,便是連他的老師郭正域也記不住後,朱常洛心裡酸澀無比。
“真摯的禮物?能是什麼禮物……”朱常洛苦笑著,他並不期待張重輝的禮物。
畢竟對方隻是一個罪臣之後而已,能送他什麼好禮物?
而且,朱常洛很清楚,他做夢都想要的真正禮物,除了他的皇帝父親以外,沒有人能給的了他。
……
張重輝與朱常洛的談話並不久,故而他離開時,天色還很早。
待他走到慈慶宮門口時,眼前的畫麵更是頗為熱鬨。
隻見一大堆人堵在慈慶宮大門口遲遲不肯離去,好像在議論些什麼。
這些人裡不僅有湊熱鬨似的伴讀們,中心更是還站著好幾位翰林學士。
與此同時,人群中央。
被人堆團團圍著的王有芙都想哭了,平日裡她最怕的事情,就是被這些太子的師傅和伴讀們給纏上,再問她一些有關於太子平日情況的問題了。
故而,王有芙平時都是躲著這些人走的。
可她沒想到,今天太子居然專門讓她來送這些人,弄得她是想躲也躲不了,現在更是被人堆圍著,想跑也跑不掉。
“有芙姑姑,我瞧著太子殿下近來瘦了些,他是不是吃睡不好啊?”
“是啊,太子是瘦了些呢,我等實在是太過擔心太子的身體了,這才攔下姑姑你想要問清楚些情況。”
“有芙姑姑,你怎麼不說話啊?是不是太子怕我等太過於擔心他的聖體,這才不肯讓你說出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