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飄飄,北風蕭蕭。
麵對顧憲成這番‘意味不明’的回答,張重輝先是輕輕笑了一下,隨後,他‘也’故意似地反問道:
“你要是張居正,那我又是誰?”
“哈哈哈!”顧憲成突然大笑了起來,隨後又是玩笑問道:“有趣!有趣!難不成,你才是真的張居正?”
“什麼叫難不成?”張重輝驟然收起了笑意,這一次,他十分認真地看著對方,字字清晰道:
“我本來就是張居正!”
張重輝不知道顧憲成是從哪裡知道,他有裝張居正這個‘前科’的。他隻知道,與其遮遮掩掩惹人猜疑,倒不如大大方方接受!
因為這樣的話,反倒更沒有人相信!
“好好好,隻有你是張居正,行了吧?”
顧憲成似乎並不準備拿‘張居正’這麼一個‘敏感’的身份,來‘要挾’張重輝。隻見他又是拿出了往日裡那副完全遷就於彆人的好好先生模樣,笑得十分寵溺,卻又滿是心機。
與此同時,張重輝也意識到了一點,像顧憲成這種通過‘厚臉皮’來打斷事情發展的‘手段’,總是能夠讓人在不知不覺中,處於一種‘伸手難打笑臉人’的尷尬處境。
為了避免處於這種尷尬的處境之中,張重輝乾脆使用了‘打直球’的方式,直接便是問道:
“所以,你到底是誰?”
這一次,顧憲成也不扯皮了,抬手拱了一下後,笑道:
“我姓顧,名憲成,字叔時,號涇陽,南直隸無錫人。我與你父親張敬修是同年,同樣都是萬曆八年的進士。”
“所以你為什麼要來等我?就因為你與我父親是同年?”張重輝又是直接問道。
“哈哈哈,不不不。”顧憲成笑著擺手道:“我與你父親雖然是同年,可我跟他之間的關係卻並不和睦!不對,我跟伱祖父之間的關係,也不和睦呢!”
“既然你與我張家人關係不睦,那你為什麼要來等我?”張重輝又是直接問道。
“對哦,為什麼呢?”顧憲成頗為誇張的做出了一臉為難的‘思考狀’,又突然醒悟一般,拍手道:
“我知道了!因為我覺得與你投緣!”
如此誇張的一番作為,明顯就是在說假話。
然而麵對如此明顯的假話,張重輝卻是並沒有揭穿,反而還坦然接受了下來,隻見他笑得既欣慰又‘單純’,道:
“真的嗎?如此一來,你我不是能夠無視年齡,成為忘年交?知己了?”
麵對如此‘虛假’的單純笑意,顧憲成卻是很認真地點頭道:“自然。”
張重輝又是欣慰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直接稱你叔時了?”
“可以啊。”顧憲成一臉無所謂地點頭道:“反正我不在意這些。”
“哈哈哈!好!”張重輝笑得開心,緊接著更是十分不見外的伸手搭在了顧憲成的肩膀上,儼然學起了對方那副自來熟的厚臉皮樣,道:
“叔時,既然你我是知己,那我就不跟你藏著掖著了,我現在有件大事,需要你的幫忙!”
“什麼大事?隻要我能幫,那我一定幫你!”顧憲成拍著胸脯,好像真將張重輝這麼一個跟他兒子差不多大的‘小輩’給當成了知己一般。
聽到顧憲成答應的如此爽快,張重輝又是一臉欣慰,連連感慨道:“叔時啊,還是你好。這樣大冷天來接我也就算了,還如此慷慨。”
“啊?”顧憲成好似察覺到了哪裡有些不對,問道:“什麼慷慨?”
張重輝笑道:“你不是說,隻要你能幫,就一定幫我嗎?而我要你幫的這件事,你是肯定可以做到的。”
“什麼事?”顧憲成問道。
“當然是給我錢啊!”張重輝毫不掩飾,直接便是說道:
“我現在身無分文,又是入贅之身,身上最缺的除了錢以外,那就還是錢了!而你不一樣,瞧你這身打扮,你家裡應該很有錢吧?
既然你我是知己,那你的錢就是我的錢!我這個人不喜歡拐彎抹角,所以話不多說,你先給我一百兩周轉周轉吧,等我身上沒錢了,會再跟你要的!”
麵對張重輝這番‘不要臉’至極的‘討要’,顧憲成也是沉默了……
但很快,顧憲成卻是說道:“行啊,不過如今我身上沒帶這樣多的銀錢,不如你先跟我回府上過一夜吧,明日我親自帶你去錢莊取錢,如何?”
張重輝也不客氣,直接便是道:“好啊!”
“來來來,跟我回家吧!”顧憲成說著便將張重輝往馬車上推,一副急著拐賣人口的既視感。
張重輝‘更’似乎急著‘被拐’一般,他比顧憲成還要急著上馬車。
然而,就算這倆人再怎麼‘急’,終究還是被後頭那個‘不怎麼想見’的人給追上了。
“張重輝!顧憲成!你們倆究竟都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真正目的!?”
剛從皇極殿裡跪完出來的王錫爵膝蓋還是軟的,本來走的正沒勁呢。
但當他在看到,張重輝不僅好端端的站在了紫禁城外,還跟顧憲成在一塊兒勾肩搭背時,年過六旬且腿腳不便的老漢登時便健步如飛,追了上來!
麵對王錫爵這番‘以身’阻攔的質問,張重輝本來可以裝作沒聽見,然而他卻是專門轉過了身來,還問了對方一個問題:
“王閣老,你辭官了嗎?”
“嗬!”王錫爵冷笑一聲道:“想老夫走?可惜咯,皇上舍不得我走!這內閣首輔,還是我!”
王錫爵話裡滿滿都是得意,是的,他壓根就沒想過要辭官,之所以大老遠進宮長跪請辭,隻不過是為了‘威脅’他的皇帝陛下罷了。
威脅他的皇帝:你要是再不讓皇長子出閣讀書,那我就走了!我走了,這滿朝!可就真沒人來替你這個皇帝擋刀了!
事實證明,願意替皇帝陛下擋刀的人,還是有很多的。
王錫爵知道,卻不以為然。
因為他知道,那些背後有勢力的人,是不會站在皇帝陛下這邊的。而那些背後沒勢力的人就更不用說了,背後連人都沒有,又能夠擋些什麼呢?
王錫爵其實是有些意外的,他本以為自己這樣長跪請辭,頂多讓皇帝陛下‘勉強答應’讓皇長子出閣讀書而已。
結果沒想到,皇帝陛下居然爽快到直接下旨立了太子!
本來還在奇怪皇帝陛下怎麼突然間轉了性子,可當王錫爵看到不久前還在詔獄裡頭的張重輝,此刻居然好端端出現在了紫禁城外後,他便差不多知道是為何了。
不是皇帝陛下轉性了!而是皇帝陛下中計了啊!
不出意外,絕對是張重輝這小子,給皇帝陛下出了什麼餿主意!
王錫爵更是可以肯定,張重輝這樣做,絕對有著不可告人的最終目的!
“哦,原來是皇上舍不得你走啊。”麵對王錫爵這番‘自信’發言,張重輝卻好像沒什麼感覺一般,連連點頭後,卻是說了這樣一句話:
“你放心吧,過不了多久,皇上就舍得讓你走了。”
這一回,王錫爵似乎被這句話戳中了什麼‘痛點’一般,竟十分激動的罵罵咧咧了許久。
然而,不論他怎樣逼問張重輝與顧憲成到底有什麼‘最終目的’,這二人都是一副“茫然”姿態,似乎壓根就聽不懂王錫爵在說些什麼一般。
最終,自覺無趣的王錫爵,隻好罵罵咧咧的走了。
王錫爵是走了,然而,又有人來了。
來人雖然一身宮女打扮,模樣和聲音卻並不像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他刻意避開了顧憲成,私下對張重輝說,要帶他去見一個人。
“誰要見我?”張重輝直接問道。
“小郎君去見了,不就知道了?”那宮女說道。
“去哪裡見?怎麼去見?”張重輝又問。
宮女還以為張重輝答應了,直接便說道:“你先與我換身衣裳,進了宮門,有人會帶……”
“我不去。”張重輝直接打斷了對方,事到如今,他已經知道那個要見他的人是誰了。
“回去告訴她,我不想見她。”張重輝直接說道。
那宮女聞言先是愣了一下,下一刻便是直接威脅道:“想來小郎君是已經知道了誰要見你,既然如此,你還敢不去?”
“為何不敢?”張重輝笑了一下,道:“她都想要我的命了,還要我上趕著去見她?”
那宮女似乎不太明白張重輝在說什麼,一心隻還想要再作威脅,逼對方去見主子。
然而,話都還未說出口,張重輝就已經轉頭走了。
離開的同時,張重輝還撂下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話:
“你回去告訴她,我生氣了。”
……
“生氣?生什麼氣?誰的氣?”立在不遠處的顧憲成聽見了這句話,待張重輝一走近,便問了起來。
“生你的氣。”張重輝如此敷衍回答道。
顧憲成卻像是看穿了什麼一般,突然笑得奇怪起來,卻是並沒有再揪著這件事情問下去。
“罷了。”顧憲成轉而望起了天,說道:“這場初雪這樣美,要不咱們還是彆坐馬車回去了,改為步行賞雪回去吧?”
張重輝剛想拒絕對方的賞雪建議,然而顧憲成的手腳極快,三兩下就把那沈家的馬車給打發回去了。
“放心吧,我家不遠,就在這京師邊兒上。”
顧憲成還刻意說了這麼一句,似乎是在‘安撫’張重輝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