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麼不在家中休息?另外雪這樣大,車馬都行不了吧?你是怎麼來的啊?”
“回稟陛下,臣也是剛從江陵老家回來,沒接到您下的休假旨意,這才誤打誤撞來了。”張居正隻回答了這一個問題後,就欲言又止住了。
就在萬曆皇帝想要追問張居正究竟是怎麼來的時……
眼前的畫麵,卻是逐漸模糊……
直到被鋪天蓋地的白毛大雪,厚厚覆蓋……
……
萬曆皇帝‘又’醒了。
“陛下。”
猛然響起的聲音引得萬曆皇帝抬眼望去,就在他奇怪於眼前的俊秀少年是誰?又會為什麼出現在自己家的祖宗太廟內之際!
手腳戴著鐐銬的對方,突然朝他撲了過來!
幾乎就是在這一個瞬間,萬曆皇帝就知道了,這個人是張重輝!
也幾乎是在瞬間,萬曆皇帝也顧不得形象了,拚了命地往後躲爬而去,生怕被對方傷著!
“來人!快來人啊!”
萬曆皇帝大喊著,他很想站起來跑,然而夢裡的他仍舊腿腳不便著,能做的隻有往後蜷縮,倉促到頭上的翼善冠都掉了!
“張重輝!你到底要乾什麼!快停下!不然我殺了你!”
麵對如此嗬斥,眼前的少年卻是絲毫不慌,一步一步地朝萬曆皇帝湊近著的同時,滿懷哀怨地訴道:
“陛下,您為什麼就不肯還我祖父一個清白呢?
他近來常常給我托夢,他說他很想您……他說他……算了……
陛下,先帝他關心過您生病不生病嗎?先帝他關心過您的學業嗎?先帝他沒有!
是張居正,他給您的關心,可比您的親生父親都還要……”
“你住嘴!你胡說八道!”
本來還在後退躲避中的萬曆皇帝此刻猶如收到了巨大打擊一般,不僅停下了後退,甚至還十分憤怒地大聲打斷了對方的哀訴,並大聲反駁道:
“父皇他待我可好了!他親自為我取了‘鈞’這樣滿是榮耀的一個名!
‘鈞’是為聖王製馭天下!猶如製器之轉鈞!父皇為我取的名含義這樣重大!說明他很愛我!
父皇他給了我大明朝的祖宗江山!他還曾親手抱著我!走了好遠好遠的路!
他說我是他最喜歡的兒子!總之!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
朱翊鈞的這番‘心裡’話,是歇斯底裡的。
更像是在……急於想要證明些什麼……
“噢?”原先還滿是哀怨地‘張重輝’突然換了一副麵孔,冷冷笑問道:
“陛下,先帝既然這樣愛您?那請問你們一年能見幾次麵呢?
您與先帝待在一塊兒的日子,恐怕還沒有您跟申時行在一塊兒呆的久吧?”
如此,便是真正的‘紮心’了。
“張重輝你!懂個屁啊!”
被拆穿了心思的萬曆皇帝登時便是惱羞成怒,轉瞬他又忙找借口道:
“父皇他是大明朝的皇帝!他日理萬機!他忙得狠!你!你個刁民……不對!你個罪臣!你懂什麼啊!”
這一次,張重輝沒有再冷言嘲諷對方了,他的臉上卻是換上了一副憐憫。
看著萬曆皇帝的目光‘還’是那樣‘慈祥’的同時,‘張重輝’頗為惆悵地,心疼了對方一般,道:
“可憐的陛下,明明爹不疼,娘不愛,卻還要自己騙自己?
陛下,‘臣’真的好心疼您啊。”
這下子,萬曆皇帝是真的破防了!
朱翊鈞不顧一切的朝‘張重輝’撲了去,好似要生生咬死對方一般!
撲向對方的同時,萬曆皇帝的口中,更是大聲喊道:
“張居正!你給我死!”
……
“父皇?父皇?您怎麼了?啊!痛啊!父皇!”
“母妃!爹他咬我!”
……
朱翊鈞終於醒了。
看著眼前掙紮著逃開的胖兒子朱常洵,朱翊鈞都有些恍惚了……
朱翊鈞現在還是好困,困到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他很想就這樣,順著困意再睡過去……
然而朱翊鈞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睡了,這樣接連的夢中夢要是再睡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什麼時候才能夠真正醒來。
為了防止自己現在‘還是’在做夢,朱翊鈞毫不留情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帶來了清醒,卻也讓朱翊鈞反應過來了,剛剛自己好像……
不小心……咬了寶貝兒子一口……
……
好一番安慰寶貝兒子過後,朱翊鈞也得知了朱常洵在自己床榻邊跪了大半夜一事。
朱翊鈞很感動,卻也心知肚明這是鄭夢鏡指使兒子做的‘苦肉計’。
朱翊鈞什麼都知道,然而這‘仍舊’不影響他心甘情願的中計。對於現在的他來說,肯為他花心思就好了。
至於真的假的……
這世間哪還有什麼真的?
朱翊鈞無奈苦笑,腦海內浮現出的,除了隆慶皇帝對他那滿是喜愛的笑容之外,更多的,卻是對方匆匆打發他走,急著跟後妃恩愛的畫麵。
突然間,朱翊鈞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下雪了嗎?”
“陛下,下雪了。”鄭夢鏡伏在龍榻邊上急忙回答,目光卻是一直都放在,正躺在皇帝被窩裡呼呼大睡中的寶貝兒子身上。
此時此刻,鄭夢鏡的心已經‘穩’了。哪怕太子之位‘先’落到皇長子身上,她也絲毫不慌。
因為鄭夢鏡很清楚,自己已經徹底‘拿捏死’了自己的皇帝丈夫!哪怕對方知道她的一切目的,卻也仍舊心甘情願的‘陷入’她的‘陷阱’!
“他走了嗎?”朱翊鈞突然間,問了這樣一個,有些莫名其妙的問題。
這下子,所有人都在奇怪,這個‘他’是誰啊?
最終,還是張誠賭了一把,上前回道:“皇爺,張重輝已經被趕出紫禁城了。”
似乎張誠回答的並沒有錯,朱翊鈞目光恍惚間,卻是又問:“下雪了,他到底是怎麼來的?”
“額……”張誠有些尷尬回道:“回皇爺……張重輝來的時候……外頭沒下雪……”
“萬一呢?”朱翊鈞又是莫名其妙地問道:“萬一下雪了,他又是怎麼來的?”
這下子,張誠也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再看皇帝陛下那雙迷迷糊糊的眼,顯然是宿醉後,酒還沒有徹底醒。
“算了……”喝‘醉了’的朱翊鈞似乎並不想要‘答案’了,他閉上眼,有氣無力道:
“傳旨下去吧。”
“皇爺,傳什麼旨?”張誠問道。
朱翊鈞仍舊閉著眼,手卻是輕輕地拍了拍正依靠在自己懷裡,與自己蓋著同一床龍被的朱常洵,仍舊是有氣無力,更滿是無可奈何道:
“傳下去,冊立皇長子為皇太子。出閣之日,著翰林學士,為其講學。”
一旁的鄭夢鏡雖然早就預料到了這樣一個結果,卻還是止不住愁了臉。
“愛妃,相信我。”朱翊鈞睜開了眼,看向鄭夢鏡的同時,保證道:“祖宗江山,終究會是洵兒的。”
鄭夢鏡扯起笑容,眼中暗含淚花:“陛下,我相信您。”
許是鄭夢鏡強打笑容的模樣刺痛了朱翊鈞的眼,強烈的愧疚感襲來,他急著想要補償眼前的愛人。
“傳朕口諭。”朱翊鈞看著鄭夢鏡的眼中,滿是愧疚與愛,說出的話卻是:
“皇長子冊封為皇太子之日,即刻搬往慈慶宮居住。而恭妃王氏教子無方,粗鄙不堪,今後不許她再見朕的兒子,免得她帶壞了將來的儲君!”
……
紫禁城外。
張重輝沒想到,居然還有人在這裡等他。
而等他的那個人,居然是與他隻見過兩次麵的顧憲成?
“出來了?還挺快啊!”顧憲成十分自來熟的走上前,將手裡的鬥篷披在了張重輝的身上。
張重輝也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畢竟今日天寒風又大,要不是他身體結實,怕是早就凍感冒了。
“你怎麼在這裡?”張重輝問道。
“我來接你啊。”顧憲成很理所當然。
“接我?”張重輝奇怪了:“你怎麼知道今晚我能出來?”
對此,顧憲成隻是哈哈一笑沒有解釋,湊近間卻是悄聲問道:“立太子一事,皇上答應了吧?”
張重輝隻點了點頭,就在他奇怪於對方明明與自己非親非故,為什麼要來接自己,又有什麼‘真正目的’之際……
眼前,忽然間劃過了一粒白……
緊接著,是一粒,一片,又一天……
風似乎停了,雪卻是越下越大。
“下雪了……”
顧憲成望著天,朦朧的月光照不出他眼內的神采,隻聽得他語氣似乎有些惆悵。可隻不過轉瞬之間,他卻是又對張重輝哈哈大笑起來,調侃道:
“誰言天公不好客?漫天風雪送一人?你快看!這雪!老天爺這是贈雪來送你啊……”
張重輝卻是無心欣賞雪景,更無心受調侃,他隻平靜地看著對方,問道:
“你到底是誰?”
“我到底是誰?”
麵對這樣一個帶著‘質問’性的問題,顧憲成卻是將眉一挑,寫滿故意的雙眼在看向對方的同時,幽幽回道:
“我是張居正啊。”
話音落下之際,場麵似乎靜止住了一般。
隻有漫天的飄雪,紛飛於二人之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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