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開道,皇帝朱翊鈞走在人群正中央,身後是他的臣子們。
許多京師的屁民百姓們,在這一天見到了他們的天子,目睹到了君父的龍顏。
百姓們紛紛心想道:“原來皇帝隻是一個個子不怎麼高,還有些微胖的普通年輕人啊,這也沒什麼特彆的啊。”
是啊,天子隻是一個普通人,正是這樣的一個普通人,卻坐在了大明天子的寶座之上。
從皇宮到天壇大約十裡地,十裡地並不算遠,然而對那些久不勞作,出門乘轎的大臣們來說,可就要老命了。
這一路走來,朱翊鈞也累得夠嗆。
在一番複雜至極的祭祀儀式過後,不想下罪己詔的朱翊鈞,還是在天壇對他的臣子們說道:
“天時亢旱,雖由朕不德,亦也因天下有司貪贓枉法,剝害小民,不肯愛養百姓,以致上乾天和。今後,還望各部慎加選用。”
朱翊鈞最終還是向他的臣子們‘認錯’了,但這一次,他不但沒有像上一次‘罪己’時那樣下詔,更是將責任更多的甩到了貪贓枉法的臣子們身上。
朱翊鈞再一次覺得自己又有‘進步’了,雖然他還是妥協了。
……
祭祀儀式結束,該起駕回宮了,回鑾的龍攆早就已經備好,就等皇帝陛下上車。
然而,這一次朱翊鈞卻是仍舊不肯乘龍輦回宮,他表示要與百官們一同步行回宮。
大臣們是心裡有苦也說不出,更不敢說出……
回京路上。
申時行身為內閣首輔,自然是跟在皇帝身後的第一個人。
五月的京師已經進入夏季,一路走來,人人皆是汗流浹背,申時行也是如此,但他卻連臉上的汗水都不敢去擦,隻任由它滴下。
在申時行的身後,是內閣次輔許國,以及去年年底剛入內閣的王錫爵,王家屏。
至於餘有丁,他已於去年十二月,去世了。
這一路,是安靜沉悶的,沒有人敢聊天,畢竟皇帝陛下就在前頭。
不知是不是太熱有些中暑了,申時行看著皇帝朱翊鈞的背影,竟然有些恍惚起來。
皇帝已經長大了,可不知為何,眼前的背影居然給他一種,皇帝好像還是一個十歲小孩兒的錯覺。
恍恍惚惚間,他回想起了多年前,與‘某人’的一次交談。
“叔大,你方才似乎不該那樣訓斥皇上吧?他是皇上,你得給他留些麵子。”
“正是因為他是皇上,我才要那樣訓斥他!他是天子,他肩上擔著的是一整個大明朝!若他總是這般小孩兒心性,倘若哪天我不在了,他可怎麼扛得住這大明江山啊!”
“可是……”
“沒有那麼多可是!汝默,實話跟你說了吧,我有預感,我的時日恐怕不多了,現在國家正在改製階段,皇上又還這般年輕,我怕……”
“休要胡說!伱還不到六十!徐階都還好好的活著呢,你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做什麼!”
“唉……但願吧……但願我還能再幫皇上多扛幾年……等他長大些……我也就可以放心的去了……”
這一路,申時行都有些恍惚,今年他已經五十歲了,他的頭發已經花白了大半,原本還能拿出來吹噓的俊俏容顏,如今也已添上了一道不是特彆明顯,卻也肉眼可見的疤痕。
原本還能用容貌來調笑王錫爵的他,現在隻能被王錫爵反過來調笑了。
這十裡路並不遠,可卻走得相當艱難,到大明門時,許多人都已經氣喘籲籲。
皇帝朱翊鈞先行進宮了,按照規矩,他還要去奉先殿中向列祖列宗們進行彙報,彙報完後,他還要去慈寧宮參見他的生母慈聖皇太後李氏。
皇帝都走了,百官們也終於可以解散,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可就在隊伍解散的前不久,一名兵部主事因為耐不住炎熱,也不知從哪兒掏出來一把扇子給自己扇起了風。
他的這一舉動,被某個‘熱心’禦史發現了,旋即上疏皇帝陛下。而這位扇涼的兵部主事,也因此事被罰俸了半年。
自萬曆皇帝朱翊鈞親自前往天壇祭祀過後,接下來的每一日,對朱翊鈞來說都十分煎熬。
他這個天子都親自步行去祈雨了,老天要是再不下雨,那就說明了是他這個天子無用!
時間一天天過去,一眨眼就‘又’到了五月份。
京師距離上一次下雨,更是已經過去了長達九月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