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
時間一晃,三日過去了。
這三日裡的張家,相對來說是比較安全且平靜的。
雖然還是常因為吃不飽而餓肚子,但起碼不用在瀕臨餓死的程度徘徊,也沒有再死人。
在於慎行的幫助下,張家人總算有了口能夠安放張敬修屍身的棺材,隻是張家仍在被官兵團團圍困著,棺材隻能放在空蕩蕩的後院大堂中,無法下葬。
張敬修死了,他的二弟張嗣修便成了一家之主,然而張嗣修在被審問時受刑太重,至今連路都不能走動,更彆提當家做主了。
再往下,便是老三張懋修了。這位萬曆皇帝欽點的狀元郎被酷吏挑斷了右手手筋,傷雖沒有說十分嚴重,但今後再也不能提筆的打擊,對張懋修來說是相當致命的。他已經不吃不喝好幾日,一心隻想絕食而亡。
再往下,能做主的便隻有老四張簡修了。張簡修是所有被拉去拷打的張家人中,唯一一個毫發無損的。就連張簡修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刑罰他,但他也多少猜到了一些。
身強體壯並且毫發無損的張簡修本該代替兩個要死不活的哥哥擔下一家之主的重任才是,奈何自小習武的他性格實在大條,處事方式也實在暴躁,並不適合擔下作為一家之主的大任。
再往下便是老五張允修了,這位十六七歲的少年似乎已經被嚇成了啞巴,宛如木偶一般死氣沉沉,一言不發。
老六張靜修就更不用說了。
如此一趟下來,目前安穩張家人心的,居然還是張居正的嫡長孫張重輝。
張重輝也是有些無奈,他本以為四個年紀大些的叔叔能起到一些幫助,沒成想……
殘的殘,喪的喪,莽的莽,呆的呆,小的小……
此時此刻,後院大堂中,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
身披白色喪衣的張家人全都跪坐在張敬修的棺材旁,抽泣聲此起彼伏,幾日來從未停過。
哭得最傷心的莫過於張敬修的妻子高氏,以及張敬修那年近八十的祖母趙氏了。
身為‘孝子’的張重輝低著頭並未哭出聲,寬大的白色喪衣將他小小的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所有人都以為他這般安靜是因為哭累了。
跪在張重輝身旁的小六叔張靜修見大侄子這麼難受,想要安慰些什麼卻又詞窮,幾番為難之下,他找到了這樣一個話題:
“大侄子,那個惡心的老東西最近怎麼老是在附近晃來晃去的啊,煩死了。”
張靜修話中那個‘惡心的老東西’便是正在大堂外鬼鬼祟祟徘徊著的任養心。
張重輝連頭都沒有抬,隻是淡淡回道:“彆理他就是。”
“好吧。”見大侄子如此冷漠,張靜修隻好縮回身子,繼續為他那苦命的大哥流淚。
其實張重輝並非冷淡,而是他早就發現了行跡鬼祟的任養心。
這三日來,邱橓,張誠,於慎行三人似乎都在刻意避嫌一般,連個麵都沒有露。
唯獨任養心像條聞到味的狗一樣,整天在後院逛來晃去,張重輝知道,這廝鬼鬼祟祟徘徊在此,是為了看‘人’。
張重輝猜的沒錯,任養心的確是來看人的,俗話說‘要想俏,一身孝’,任養心在此徘徊,左不過就是為了多看幾眼披麻戴孝的小娘子高氏。
如今上頭派來的‘關鍵人物’還沒到江陵,他們在這又有於慎行妨礙著不能輕舉妄動,無事可乾的任養心秉著閒著也是閒著的心態,乾脆來後院看起了美人。
“呦,於大人怎麼舍得露麵了啊?”任養心朝突然出現的於慎行大聲招呼著,陰陽怪氣笑道:“幾日不見你出來,我還以為你親自回京送潘季馴去了呢。”
自從那次審訊過後,於慎行一直都未曾露麵,主要是因為首輔申時行一直都沒有給他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