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嶢嶢者易折難全(二)_軫花辭_思兔 
思兔 > 曆史軍事 > 軫花辭 > 第三章 嶢嶢者易折難全(二)

第三章 嶢嶢者易折難全(二)(1 / 2)

軫花辭!

林昶身邊的侍從傳話來請夫人去東禧堂,有重要的事相商。林月沅像聽到大赦的犯人似的歡呼一聲衝著母親一擠眼道“哦,娘,爹找你。我可以去玩了吧。字,我晚上再寫。”

陳萍要保存實力應付她那個難纏的丈夫,抽不出精力管女兒,便隨她瘋去了。

由後院通往東禧堂的路是用打磨光滑的石板鋪就而成的,光可鑒人。路的兩側是兩排綠樹,樹頂經過修剪搭上木架,木架上垂下來一條條紫藤花,遠觀如一條壯觀的紫色瀑布。每一朵攀援在青藤上的紫藤都宛如一個個盛滿了佳釀的倒立酒杯,又如一串串掛在簷下的飽含音符的紫色鈴鐺。

出了“紫藤甬道”,便來到了東禧堂的大門前。整個東禧堂的建築座落在一塊高高的台基上,每一個欲進之人必須走過近七十個等高等長的台階。

陳萍每次走完都要在途中休息兩次,而這次她幾乎是一口氣衝上去的。推門進去後,見林昶背對著她站在西林先生的畫像前,屋中並無他人,喘了幾口氣,很沒修養的撩衣坐下,端起桌上的茶水海飲起來,喝完以後一抹嘴,杯子和蓋子被放得東倒西歪。她也不客套,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有什麼事說吧。”

“你養的一雙好兒女。”抄著手背對著陳萍的林昶像一道閃電似的突然回過頭來,怒斥聲如雷鳴般轟響。

即使已在蜀地生活了一百多百年,但作為林氏後人的林昶依舊繼承了祖先在江南的杏花春雨滋潤下才有的白淨細膩的肌膚,以及如同用溫潤細滑的白玉雕琢出來的精致五官。他的性格更多地糅合了蜀地人和江南人共同的特點,時而溫和恭順如白麵書生;時而雷霆驟雨如火爆君王。而縈繞在他身上落魄貴族的憂鬱氣質,則給人一種捉摸不透、難以接近的感覺。

若是遇到浪漫無比的青樓名妓,那麼林昶身上的那種鬱鬱不得誌的憂鬱氣質定然會令其傾心不已,可他的妻子偏偏是陳萍這種務求實乾型的家庭婦女,於是矛盾不可避免的伴隨著他們的婚姻日益加重,兩人常常鬨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陳萍對於丈夫的怒火完全不當一回事,她悠悠然地笑道“又怎麼了,值得你發那麼的脾氣。不就是昇兒不願學武的事嘛,小孩子不懂父母的心思,你耐心一點教導他也就是了。咱們的兒子雖說有些呆氣,可終歸是個通情達理的好孩子。”

“他哪裡是呆,他分明是個傻兒癡子。武的不行文的也不行。”林昶把一疊寫滿字的紙摔在桌子上,氣的五官都快擰成一團了“你自個瞧瞧,這是今日他的先生送來的——他寫的文章。他通篇儘用些中藥醫理來闡述經理,如此不倫不類的文章若叫旁人看見了豈不笑掉大牙。”

陳萍拿起兒子寫得文章,走馬觀花,浮光掠影地掃了幾眼,還是沒有將丈夫的話放在心上,隻是一心覺得他有些蠻不講理,替兒子開脫道“依我看就很好,昇兒不過是六歲的孩子,跟他同齡的孩子恐怕連大字都不識幾個,他就已經會寫文章了,這就很難得了。”

林昶似乎故意要跟她胡攪蠻纏到底,竟挖苦起了自己的兒子“那怎麼一樣,他是我林家的子孫,擔負著振興我林氏一族的重任。我還指望他能‘一舉成名天下知’呢,可你瞧他。唉,就是個扶不起的阿鬥。”

陳萍有些不高興了,諷刺回去道“我兒子想當劉阿鬥,可惜沒有個當皇帝的爹。俗話說老子英雄兒好漢,養不教父之過。兒子沒出息定然是老子不中用。”

陳萍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必要直戳林昶的痛處,他惱羞成怒地跳腳道“陳萍你……你,要依我明個趁早把他打死,省的他將來被你慣得欺師滅祖、殺人放火。”

林昶發起火來頗有氣衝鬥牛的架勢,陳萍卻像一無所畏懼的勇士一般長笑一聲,眼中迸射出對敵人的憎恨之情。她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好似潑婦罵街一般咄咄逼人地啐道“林昶,你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兒子。彆忘了要不是我,你林家早就敗了。你少在我麵前打腫臉充胖子。當初是誰求到我乾爹門上的,你那個早死的爹驕奢淫逸、鬥雞走狗整個一敗家子,把你林家的產業敗了個七七八八,留下你孤兒寡母無依無靠。是我,是我嫁到林家時帶來的嫁妝解了你家的燃眉之急,你妹妹入宮選秀女,也是我出的錢給她打點人情,你的叔叔伯伯們要分家,還是我出麵送他們去鄉下養老。可即便是我把心操碎了、揉粉了喂給你們,也沒換來一個好字。這些年來我為你生兒育女、勤儉持家,你卻連一根針都沒買給我過。最可笑的是你娘,她在世之時自視是官宦小姐,嫌棄我是商家出生,配不上你,對我多方刁難,一心想要攛掇你休了我,卻偏生不記得她每天吃的米麵都是我掙錢買的。如今我在林家所得一切全是你們欠我的。”

她激動地有些難以自已,勉強用嘶啞的聲音繼續奚落他道“我苦心孤詣、慘淡經營才勉強為林家掙回了當年的局麵。而你,你外麵靠著你妹妹,內裡靠著我,你靠著兩個女人,還有底氣耀武揚威嗎?”

其實陳萍的這些說辭都是老生常談了。若是林昶臉皮夠厚估計早就聽得耳朵生繭了。可他畢竟頂著家中幾代威名,難免有些誌高氣傲,最害怕人提起他當年落魄時的不堪往事。偏生陳萍又總是一副債主似樣子,張口閉口都是他如何對不起自己,如何如何靠著女人沒有用,自以為是地在林昶惹毛她的時候,用這一招定將他逼得理屈詞窮。林昶心中縱使對她有感激和歉疚也被這些傷人的話給損地消磨殆儘了。

果不其然,不多時,林昶一張臉上爬滿了紅色,他喘著粗氣,揚起右手,雙眼圓瞪道“你……”

陳萍哈哈一笑,不退反進“你想打我,你是不是還想休了我啊,想趕我走?你若是不怕背著一個過河拆橋、拋棄糟糠之妻的罵名,你儘管打好了。”

林昶與妻子對視了一會兒,手慢慢地垂下來,眼中最後一絲光芒如燃儘的燭光驟然泯滅。他回頭看著祖先西林先生如菩薩般普度眾生的博愛笑容,絕望地苦笑道“好,你對林家功不可沒,你對林家居功至偉。你是林家的功臣,我不敢趕你,我走行了吧。你在這裡安心的當你的林夫人吧。”

他甩開袖子轉身邁開步子踏出門去,陳萍側著頭,看也不看他,並沒說半句挽留的話,任他孤寂淒清的背影緩緩地消失。

林昶走後,陳萍懸在眼眶中淚水顫巍巍地掉在地上,她冷笑著擦去眼淚,此刻的她既鄙視林昶也鄙視自己。她站起來,默默地立在西林先生笑容滿麵的畫像前,用無聲地口型堅定地對他說“我沒錯,這個家是我掙得,誰也彆妄想將我趕出門去。”

十天之後,林家辦了一場小型的喪事。陳萍出資請來道士和尚作了一場法事。法事結束之後魯嬸在林家一眾下人的送彆下出殯了。

林月沅覺得家中吹吹打打的很是熱鬨,不懂事的她見得眾人悲悲切切不覺難過隻覺好玩。她偷偷的溜出屋子擠到送彆的人堆裡,無意間見到了魯嬸最後一麵。

那是年幼的她擁有的最恐怖的記憶之一。躺在棺材裡的魯嬸麵容青紫,整個右眼全都凹陷了進去。身上雖已被整理乾淨,但從衣服中露出的枯黃肌膚上的被打的傷痕依稀可見。她並非如往常那樣安詳的平躺著,而是像是遭受了極大的痛楚似的手腳蜷縮在一起。她的身體像被榨乾了的橙子,皺縮地隻剩下了一半。

被嚇壞了的林月沅轉頭要逃,她尖叫著衝出人群,跌倒在地上,大哭了起來。一個女孩子因跌倒而哭泣本應是十分正常的現象,但在林家中人眼中這比大白天見鬼還要令人詫異。因為這是林家二小姐自降世以來除了剛出生的那一聲啼哭外的第二次哭泣。她就像一隻永遠充滿活力不知悲傷為何物的精靈,永遠上躥下跳不知疲倦的嬉鬨。

成長是充滿傷痛的,像被困住的鳥兒要衝破荊棘的束縛飛向藍天一樣,必然是傷痕累累,悲喜交加的。四歲的她在眾人的啼哭聲中第一次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了浩如煙海的悲傷。這個被丈夫淩辱至死的可憐女人開啟她對於婚姻和丈夫的啟蒙認識,從此丈夫和婚姻在她心中變成了洪水猛獸的同義詞。這種扭曲的想法會在不遠的未來伴隨著她父母不幸的婚姻的破裂而更加深刻地映在她的心上。

魯三打死了自己的妻子,殺人償命。陳萍原擬將其綁送官府,送官查辦,可當魯三七旬老母拄著拐杖,拖著病重的身體跪在她麵前苦苦哀求的時候,她又心軟了。她違心地下令將魯三重打一頓,打斷了他一條腿後把他發落到最低等的下人房去出苦力。在這期間林昶一直沒有露麵,他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消失的無影無蹤。



最新小说: 都市:這家事務所不對勁 時瞑傳記1終焉 重生之末日旅途 做民國倒爺:我的金手指有點無敵 清穿新還珠:公主踢翻主角團 從精神病院走出來的道祖 氪金係統:我花錢就變強 蓋世四皇子:從賜婚女武神開始 人在諸神天界,我卻是邪神使徒 夫君玩命爭寵,我卷鋪蓋連夜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