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庭月照離人淚(一)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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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冬庭月照離人淚(一)(1 / 1)

軫花辭!

年年歲歲人相似,歲歲年年冬不同。又是一年深冬,楚雲汐坐在書案前,有感而發,將張若虛所作的春江花月夜中最有名的兩句信手給改了。

楚雲汐放下手中的毛筆,單手支頤,目光越過竹簾,定定的看著院子裡的一株梨花枝。梨花枝是楚雲汐自母親院前的梨樹下折下來的,來到蜀南後她就將精心保存的梨花枝插在了四角亭的正對麵,楚雲汐出神地望著花枝,仿佛花枝連著另一個時空,隻要用心的感受就能看到長安那頭的冬天似的。她想象著長安的冬季,冷冽的北風,寒冷的空氣,舞動的瑩然白雪,相比於北方冬季的艱澀,南方可就溫柔多了,蜀南的冬季委婉含蓄,既沒有寒風也沒有降雪,天氣濕潤微冷,像個脾氣溫順的少女,不敢有絲毫的越矩。

蜀南的冬天遷就和順的沒有性格,叫人沒了往日的興致。

四角亭裡楚雲汐百無聊賴的神思飄揚,敲擊木魚的肅穆之聲適時傳來,把她的美夢攪碎了一地。那是白蕎每日必做的功課。

她聽出了誦經聲中的心如止水,深深地歎了口氣。白蕎自從回來後,連續三天不見任何人,每日隻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沒人知道她在乾什麼。

三天後,她的房間門戶洞開,楚雲汐進去一看裡麵儼然就是一間庵堂,香爐桌案,供著一座白玉觀音,木魚念珠,蒲團佛經,白蕎身著素衣宛如守喪的少婦,莊重裡略帶冷漠的吩咐女兒道“雲兒,從我離開楚家的那天起,你爹在我心中已經去了,我以後的每一天都要吃齋念佛,為你爹祈福超度,沒有要緊的事就不要來打擾我了,你也要為你爹守孝,從明天起隻需穿白衣白裙,我要你替你爹披麻戴孝。”

楚雲汐聽了這話開始覺得好笑,明明爹在長安活的好好的,後來細想卻悲意叢生,母親因為傷心過度竟有些神誌不清了,她的行為舉止越是荒謬怪誕越能顯其內心淒苦悲涼已到無以複加的地步了。她是個極孝順的人,雖然此法對父親頗為不敬,終究也沒有違拗,將一個沉醉在自己編纂的幻境之人叫醒不過是徒添痛苦。她也學著母親,每日隻是白衣加身,不施粉黛,素顏無妝,如此反而更襯其高雅素淨的氣質了。

彆人尚可唯獨白驁聽聞此事大發雷霆,跑來與白蕎理論,白驁這邊暴跳如雷,白蕎卻始終淡淡的愛答不理,白驁對她這種態度大為光火,隻給侄女留下一個青布包袱,一氣之下便跑地無影無蹤。

白驁內心純淨,不為世俗所染,已是中年,卻仍學不會妥協圓滑,心性仍如少年一般狂熱衝動。他們兄妹二人雖然一動一靜,骨子裡卻一樣的執拗,任誰也勸解不住。

楚雲汐對著包袱歎氣,好奇碧音急著解開看看白驁留下了什麼寶貝,結果對她而言自然大失所望,但她卻當真獲得至寶。裡麵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把寶劍和一本劍譜。寶劍的劍鞘晶瑩剔透,被陽光一照登時七彩流溢,她抽出寶劍,乍看之下還以為是一條柔韌的銀絲帶,眾人從未見過如此柔軟的劍,劍身隻有兩指寬,可以任意彎曲,揮動劍柄,但見劍尖顫動,劍鳴之聲高亢時宛如少女嬌俏的歌喉,低吟時猶如棄婦悲戚的哀鳴,十分婉轉動聽,仿佛此劍不是用來殺人的利器而是用來悅人的樂器。

楚雲汐手執如斯奇異的寶劍心中一時技癢便在院中旋身挪步恣意揮舞了起來,一舞之下,心中疑惑洞開,原來此劍外表看似柔軟不堪一擊,實際卻是剛韌在內,劍身之內自有一股勁力,仿佛乾將莫邪以魂鑄劍,憑此劍與對手相抗,可以起到迷惑作用。對手往往一見此劍便立刻掉以輕心,殊不知故意示弱實是隱其鋒芒,驕兵必敗。再細細賞鑒,此劍劍刃細薄,隨手而動,輕巧靈便,輕緩時如潺潺涓流,快急時如滾滾濁浪。如水流動是其另一大特點,流水遍布大地,滋潤萬物,品格高潔,而且流水不腐,無孔不入,一旦敵人被劍氣所罩,便如水網漫布,進退無路。她緊握劍柄,豪氣油生,不禁大讚出口,回勢收劍,隻覺得精神一振。

她將劍收回刀鞘迫不及待的白驁翻開劍譜,劍譜的第一頁卻夾著一封他的親筆信。雖然他與白蕎爭吵,但信中仍囑咐楚雲汐要好生照顧母親,信中又提及他將去邊關尋一位名醫來她們母女二人治病。

提到名醫,楚雲汐便立即想到蜀南大名名鼎鼎的杏林世家—林家。可她卻在信上看到了一個並不算陌生的名字—紀征。

白驁性情古怪,自有自已一套喜好,且行事如孩童一般任意妄為,能與他成為摯友著實不易,其中鬨翻的也不少。她曾向母親求問舅舅與父親不和之事。白蕎惆悵而歎,告訴了她白驁少年時曾跟她的大伯楚忠濂一同拜師,雖非師出同門,但也是摯交,正是因為二人關係匪淺,她的父母才有機會相識。後來兩人也做過同僚,可因為一些不可告人的原因,白驁忽然要跟楚忠濂割袍斷義。那時白蕎與楚義濂剛剛定情,兩家鬨的不可開交。他們兄妹更是差點因此斷絕親情,白驁也因此嫉恨楚氏。楚忠濂武將出身、性格沉悶,被他罵的狗血噴頭難以還口。他們倆共同的好友羅剛還曾來規勸,也被他氣的斷了往來。

羅剛是鑄劍名家,常年漂泊在西北邊塞之地,素有“刀”之稱。後來楚忠濂平定幽州白獠族作亂,他還曾作為天盛軍的先鋒隨他出戰。他平生淬煉兵器無數,最得意的莫過於刀和劍。她手中的相思劍便是他的大作,還有一把刀便是白驁常年背在身後的斬情。斬情沉重剛硬烏黑深沉,仿若斷情時的決絕狠厲;相思,輕便靈巧瑩亮透光,仿佛情思牽連縈繞不絕。一刀一劍,相思為攻,斬情為守,配合使用則威力更勝。

此外他的另一位莫逆之交便是化外遊僧紀征,混號瘋子。白驁對他倒是時常惦念。此人原本是富家子弟,也是醫術傳家,年輕時意氣風發,還曾與林昶鬥醫,被傳為一時佳話。然而其也是命途坎坷,新婚妻子與人串謀,害的他家財散儘,流落異鄉,走投無路便剃度出家。滿以為從此便可遊離於世俗之外了,可惜事與願違,佛門清淨地,亦不是什麼絕塵離世之所,他後又傳投道家作了一位道士,誰知道觀也是藏汙納垢之地。他受此打擊性情大變,整日裡瘋瘋癲癲,穿著破破爛爛打扮的不僧不俗,人人見他都稱其為瘋子。開始他還與人爭辯,後來發覺世間之事黑白顛倒甚多,何必非要爭個短長。不過此人不僅精通醫術武功也甚了得,他的武器更是與眾不同,並非是十八般武器中的一種,乃是一把破舊的大蒲扇,他後來長期混跡於藏南、yn一帶,對當地的毒物製蠱之術也頗有研究。

而他在醫學上的對頭林昶卻與他命途截然相反。兩人相識之時,紀家正當興旺之際,林家卻已成頹敗之勢,而改變兩人命運的恰好都是各自的妻子。林昶的妻子陳萍聰慧能乾,更有遠見卓識。林昶的妹妹入宮數年也未得皇帝青睞,可在陳萍的提點和幫襯下,林淑妃順利攀上了顧貴妃,借著顧家的勢力,獲得了皇帝的恩寵,生下了七殿下李曇,晉升為淑妃,成為僅次於貴妃的後宮四大妃嬪之一。林家也順勢而上,一舉成為蜀南第一世家。

白驁這一去便是一兩年了無音訊,紀征行蹤詭異,神秘莫測,一朝一夕能夠尋得。楚雲汐也不心急,隻專心地將此劍法習練起來。她便每日起早貪黑的勤學苦練,生怕辜負了白驁的一片良苦用心。

劍譜由三部分共十八式組成,楚雲汐練到第八式時隱約察覺出了問題,練習的劍招沒有錯誤,練習的身法步法也沒有差錯,可是當她將八招劍術一氣嗬成時,整個劍法路數卻已偏離了劍譜的原意,以至於很多招數的威力都沒有發揮出來。她雖將一把相思劍舞得瀟灑飄逸,宛如雲中漫步般空靈,然而她卻始終未能儘顯相思劍法的真諦,無法將相思中的纏綿悱惻,淒美哀婉通過劍招展現現出來,她此時未經,心如琉璃,皎若明月,實在難以理解白驁的動情之作。

此劍法乃是白驁年輕時的一段經曆的寫照,她哪裡能夠得知此中緣由,無法設身處地的領悟白驁的當時的心境,也是再所難免。她苦苦思索卻不得要領,隻得姑且按照自己的理解繼續練下去,等白驁回來再相詢問請教。

傍晚黃昏,本來照例應由碧音、綠妍來服侍楚雲汐沐浴,碧音中午貪嘴,吃壞了肚子,此時正躺在床上養病,因此央求青蓴代為服侍。

青蓴將四角亭正中的大理石白璧推開,露出一個方形四壁潔白如玉的水池,水池中的溫水正是引自山中溫泉,綠妍把竹簾和帷幕放下,見她還站在在院子裡一手拿著相思劍一手拿著劍譜,嘴中念念有詞,劍尖在空中指指點點,不由得心中一陣好笑,這個小姐當真是不瘋魔不成活,一旦學個什麼東西,竟連吃飯睡覺都想著,當初學畫畫是這樣如今連個劍又是這樣,真不知她有多少心血,能經她這般打熬,隻怕有一天非熬儘熬乾了不可。綠妍這樣想著,隻覺得心頭一緊,驀地冒出一絲不安於慌亂。

青蓴收拾好東西,喚了綠妍一聲,綠妍隻是直愣愣地站在那裡,好像被人點了穴道一般,青蓴心中奇怪,走到她身後拍了一下道“想什麼呢?”

綠妍一驚之下宛如大夢初醒,慌慌張張的得道“哦,沒什麼。”遂對著楚雲汐招手道“小姐快彆練了,來洗澡吧。”

楚雲汐嘴中應了一聲“就來。”依依不舍的將劍和劍譜隨手放在了四角亭中的桌案上。

青蓴服侍楚雲汐脫衣,她就像一個木偶般任憑擺布,她心思還停在劍譜上,就好像靈魂出竅的軀殼。她的上衣翩然落地露出白玉一般的肩膀,青蓴轉過身來替她解腰帶,眼光不期落在了楚她的右肩上,隻見她雪白的光潔的肩膀上赫然刺著一支紅梅,梅枝斜貫右肩,蒼勁厚重,枝頭紅梅盛放嬌豔如火,色澤豔麗奪目,可這紅梅映入青蓴眼中仿佛一團團淋漓鮮血,觸目驚心。這回兒輪到綠妍推了青蓴一把道“彆傻站著了,小姐該著涼了。”青蓴才會過神來去解她餘下的衣帶。

綠妍和青蓴兩人輪流著給楚雲汐擦拭身子,綠妍小聲對青蓴道“你剛才是不是嚇著了,我初見小姐身上的梅花刺青時也嚇了一跳,我從沒見過這麼逼真的刺青,這梅花刺在小姐身上就像活了一樣,而且我也從沒見過這麼亮這麼豔的紅色,真不知這是什麼紅,朱砂還是胭脂?”

青蓴搖搖頭若有所思的道“我看倒像是血。”

綠妍聞言一聲低呼身子往後一縮蹙眉道“好像還真有點像。”

楚雲汐對她們倆的對話渾然不聞,一心一意的沉醉在自己的思想中,漫遊在白驁為她編織的一個綺麗的夢中,她,一個懵懂的少女,年紀尚小,不知情是何物,卻意外的以一種奇妙莫測的方式第一次接觸到這個迷幻的世界,她甚至都不知道這是什麼,隻能用她有些幼稚尚不成熟但又聰靈敏感的心去捕捉那飄忽不定的難以理解的感受。她覺得自己好像漂流在的人生長河中的一隻小小的竹筏,在以往的歲月裡流經身邊並拖舉著她不斷前行的是母親和舅舅的親情,是與二姐的姐妹情,是殘留在記憶中那似乎曾經存在過的父女情,但是現在她這個順水漂流小竹筏好像進入到了一片不知名的海域,這裡的水流是她從沒見過的,她迷茫慌張,但卻不知所措。

沐浴完畢,楚雲汐坐在桌旁,呆呆的愣神,這邊青蓴一手拿一把桃木梳,另一手執一隻銅鏡,準備給她梳頭,那邊綠妍用托盤捧著一杯茉莉桂花茶,緩緩地自院中進四角亭來。

“砰”的一聲,彩瓷茶杯倒在了桌上,碧青中微微泛黃的茶水灑落,茶水傾倒如散落在戰場上遮天蔽日的士兵,她們四散開來逐漸向劍譜包圍過去。綠妍倒在地上臉色痛疼,一手揉著腳一手撐地,口中“哎呦,哎呦”的哼哼唧唧。楚雲汐和青蓴聞聲齊齊的回頭看過去,她們的目光完全被綠妍吸引過去了,竟沒注意到桌上的危急形勢。

楚雲汐急忙站起,躬身慢慢扶起綠妍,見她麵露痛苦,又關心的問道“怎麼樣,有沒有事,摔得重麼?”說著扶她坐到自己剛剛坐到椅子上。

綠妍勉強笑道“沒事”

青蓴見綠妍沒事,放心了不少,轉身忙她的去了,她把銅鏡放在桌子上的一霎脫口而出“不好”伸手急慌慌的去搶奪已經杯茶水浸濕了的劍譜。

劍譜最底下的一頁已被水浸濕粘在了書案上,青蓴小心翼翼的揭掉劍譜的濕頁,轉手將劍譜遞給了楚雲汐。她接過來一看,劍譜的後半部的十幾頁都被水浸濕了,尤以最後兩頁最為嚴重,幾乎全部被水泡透了,墨跡化開,已經無法辨認了,紙也被沾的皺皺巴巴的,其他幾頁倒還好沒怎麼毀壞。

綠妍眼見一本珍貴的劍譜被自己毀成這樣,痛心疾首道“都怨我。”說著眼中淚光點點,就要哭出來了。

楚雲汐卻淡然一笑安慰她道“這不怨你,該怨的是我,若不是我洗澡把水濺出來,你也不會踩在水上滑倒,說起來,不應你來賠不是,倒應是我向你道歉才是。”

綠妍聽聞這話心中寬慰,漸漸止住了即將落下的淚水。

青蓴默默地在一旁收拾殘局並好心提醒道“小姐,我把桌子收拾乾淨了,你快把書頁分開,攤在桌上一會兒就晾乾了。”楚雲汐點頭笑著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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