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花尤似墜樓人(一)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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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落花尤似墜樓人(一)(1 / 1)

軫花辭!

一輛兩乘馬車沿著長安城中蜿蜒的小街巷向曲徑通幽處駛去,白馬威武雄壯,高大俊猛。隅中時分的陽光在白馬脖頸佩戴的金鈴鐺上蹦跳。車夫熟練地操縱著韁繩,嘴裡不停地變換著各種指令,不論他在人前身份幾何,但隻要穩坐於馬車的指揮台上,他就是指揮著千軍萬馬的將軍。

三三兩兩的人偶爾經過,自覺地躲到街邊。人們並無太大訝異,畢竟對於見慣了大場麵的長安人來說,馬車雖氣派,也不過僅此而已。

馬鞭重重地抽落預示著馬車將停,不偏不倚,馬車立在了風雅樓門前,把門口幾位正聊地熱火朝天的姑娘著實地驚嚇了一回兒。車夫輕巧地跳下車來,識趣地隨侍在一旁,此時的他離開了可以發號施令的馬車也隻得像馬兒一樣聽候主人的差遣。

馬車上的布簾掀開,一個頭戴黃花的女子露出了半張俏臉,她不屑地瞟了一眼對麵的幾個女子,像看了一堆臟東西似的趕忙移開自己的視線,又用手壓了壓頭上的黃花,方道“請幫我們通傳一聲,競歌坊的絳央姑娘求見。”話還未儘便放下了布簾,遮住了對方回擊的目光。

競歌坊和風雅樓向來是死對頭,本來難分伯仲,但自從風雅樓出了一個色藝雙絕的玓瓅,風雅樓的風頭便死死地壓過了競歌坊。這絳央姑娘也算是競歌坊裡數一數二的歌姬,這次大張旗鼓的登門造訪,擺明了是要挑釁。

彭媽媽正急的火上房,實在沒工夫處理這些爭風吃醋的小事。她不耐煩地拜拜手對幾個姑娘道“去,替我回了,今日身體不適,改日再見吧。”

幾個姑娘得了令,扭扭捏捏地回到門口,衝著馬車七嘴八舌添油加醋地一陣嘲諷,見馬車始終沒有要啟動的意思,一個年紀稍輕,平日裡潑辣慣了的姑娘,提著裙角,一腳跨上馬車,張嘴嚷道“你們都是聾子啊,還不走,今日不見,聽見沒有。”

馬車車廂裡傳來一句鎮定自若又透著一絲得意的聲音“玓瓅在此。還不肯迎本姑娘進去嗎?”

彭媽媽聽完下人回稟,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急匆匆地衝到大門,而此刻大門處,正有一位身穿黃色衣裙的嫋嫋婷婷的妙齡少女,俏生生地倚在馬車旁,笑吟吟望著她來。此女子笑容中泛著狡黠,溫柔中帶些冷峭,正是在畫舫上與史公子狼狽為奸的黃衣女子,競歌坊內有頭有臉的人物——絳央。

兩人見了禮寒暄了幾聲,絳央便故弄玄虛道“今個冒昧登門,實是唐突了,媽媽莫怪,我特地將玓瓅送了回來,畢竟都是娼門中人,原該互相照應才是,玓瓅可是受了委屈。昨個我去城外的紫靈寺上香,誰知見一夥歹人對一女子施暴,我嚇得不行,跟幾個丫頭躲了起來,等他們走了,我才大著膽子上前去看,我心道,本不該管這個事的,但總歸是一條性命,若還有得救,我若是坐視不管,豈不與歹人無異。唉,真是天妒紅顏,造化弄人,沒成想那女子卻是玓瓅,媽媽瞧瞧是也不是?”

絳央命車裡的姐妹掀開布簾,彭媽媽心裡涼了半截,顫巍巍地伸頭朝裡一窺,頓時心疼的大哭道“我的親娘,老子嘞,可把我害苦了,我們家玓瓅這是造了什麼罪呦。”

彭媽媽放聲一嚷,風雅樓中湧處好些人來,把大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眾人見彭媽媽哭的淒苦,都以為玓瓅已經死了,有幾個平日裡與她相處甚好的姑娘,悲從中來,也跟著哭天搶地。

昏迷中的玓瓅被突然而來的刺嘈雜聲刺激地打了一個激靈,茫然地睜開了半隻眼,彭媽媽慟哭中見她還活著,忙收了哭聲,吩咐下人將她從馬車裡小心地抬回房間,下車的一瞬間,她的身體猛的顛簸了一下,一陣劇痛撞入胸口,疼的她清醒了大半。

彭媽媽又命人前去請大夫,絳央阻道“大夫我已請了,藥也喂了不少,要不也不敢就這麼把她送來。若媽媽不放心,還是等她醒了再去請人細瞧不遲。好好休養才是道理。”

玓瓅所住的地方是風雅樓裡一處單獨而偏僻的庭院,她身份與彆人不同,自不會與他人住在一起,所以賊人才可以避過眾人的耳目,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其擄走。

絳央要親眼看著玓瓅被送進房間,這是一個偉大而光榮的儀式,像極了遠古時代血腥而殘暴的祭祀。她知道這將是她最後一次看見她。

她恍然見到尖刀插入玓瓅心臟的那一刻,她收縮的麵孔,痙攣的雙手,鮮紅的血從胸腔裡流出來,鋪成一條猩紅的地毯,成就她自己的輝煌之路。

她即將取代玓瓅的一切,贏得人生中她渴望了許久的盛名,那令無數男人自願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夢想,馬上就要朝著她急速而來。

絳央辭過了彭媽媽的千恩萬謝,帶著不能為外人道的可怕而殘忍的喜悅,踏上了歸途,臨走前她還特意囑咐眾人千萬不要去打擾玓瓅,讓她一個人好好休息。等她醒來,不管是去哪個官府衙門,她定然隨傳隨到,一定要給她的好姐妹討一個公道。眾人聽罷絕口稱讚,都道絳央姑娘雖為一介女流,但俠骨柔腸堪比男兒。

玓瓅這兩年確是紅極一時,但水滿則溢,木強則折,高處不勝寒的道理她還是懂的。為了避免成為眾矢之的,她並沒有擺出一副盛氣淩人的架勢,反倒小心做人,對人和氣,雖一個人獨住,也常常請一些姐妹過來坐坐,更經常將客人賞的珠寶首飾送與他人。時間一長,有些人為她所感,真心以對;有些則看在平日裡一些小恩小惠的麵子上,對她多有維護。

於是十幾個姐妹便想背著彭媽媽偷偷地去看望一下玓瓅。

香爐裡的鳳腦香早已熄滅,水晶珠簾如無數的小眼睛眨著邪惡的光,詭異地窺探靜如死水的房間,衣櫃和衣箱同時閃開一個縫隙,兩雙殺手的眼睛射出的冷酷光芒在空中交彙,接著兩人輕飄飄的一躍,翻身落在了地上。

一人謹慎地摸到玓瓅的床邊,她像有預感似的,雙手揪著衣襟,不安地左右搖晃著身軀,他拔出了尖刀對準了她的心臟,另一人嘿嘿一聲淫笑,出手格擋了一下,那人手上一歪,刀尖偏到了床邊,他不解的問道“乾什麼?”

另一人又嘿嘿笑了兩聲道“反正都要死了,不如便宜了我們兄弟倆。”

那人聽了點點頭,會心一笑道“那還等什麼。”

“且慢,這個我要了,待會兒殺的那個女子留給你,怎麼樣?”

“行行行,那你快點啊。”說著他把尖刀往腰後一彆,悠哉地去喝茶了。

玓瓅感到好像有人在粗暴地扯著她的衣服,很快她的整個肩膀便暴露在殺手眼前,雪白的手臂勾起了他更深的欲望,他開始撕扯她的長裙。

刺耳尖利的聲音在她聽來似乎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她的腦中碾過在畫舫中受辱的畫麵,幻想的疼痛驅使她不停地揮舞著雙手,打中了殺手的頭。殺手痛的齜牙咧嘴,雙手抱頭停止了動作。

畫麵靜止的刹那,她猛然驚醒,大叫一聲。卻看見兩個陌生男子坐在自己的房間,自己則衣衫不整。

現實與幻覺重疊,她本能地用力坐起身來,顧不得許多大呼救命。兩個殺手本以為此事必能瞞天過海萬無一失,卻沒想到昏迷的她會突然醒來,弄得他們措手不及。

短暫的怔忡後,坐在桌邊的人放下茶盅,噌地站起來,對坐在玓瓅床上的人壓低聲音喊道“她醒了,快動手。”

那人也是慌了,頃刻間竟拔不出彆在腰間的刀,玓瓅趁他慌亂之時,跳下床來,也不管自己披頭散發,上身半裸,徑直往門口奔去。

她跑到門口拉開門閂,另一人則麻利地手執尖刀從身後抱住她,凜冽的刀尖直直地朝她身前遞。門閂砰的一聲掉在了地上,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她一邊大聲呼救一邊拚死掙紮,對著那人又拍又打,他不得已隻得抽出另一隻手去捂住她的嘴。

生死關頭,門口忽然響起了一群女子參差不齊的尖叫聲,兩個殺手大吃一驚,抬頭看去,唬的腳都軟了,心道本應是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營生,這下竟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

兩人後悔不迭,不該與玓瓅糾纏,沒留心防備。

房間裡闖進十來個青樓女子。她們都是玓瓅平日裡的好姐妹便約好齊齊來探望,走到半途卻聽見了她激烈的呼救和與人撕打的聲音,大家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忙加快腳步,門恰好剛被她拉開,她們便衝了進來。

房間裡一下子亂得炸開了鍋,十幾個女子喊的喊,逃的逃,跑的跑,驚慌的叫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兩個殺手嚇的沒了主意,刀子停在了玓瓅的胸前。

她抓住時機身子向後狠勁一撞,刀子在她手臂上劃出了一條長長的血口子,抱著她的人被撞得錯了步,手上一鬆,她終於成功逃離了惡魔的懷抱。她發了瘋地擠出人群,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巨大的騷亂聲,驚動了這個風雅樓裡的人,客人和們紛紛從房間裡探出頭好奇的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玓瓅的心頭籠罩著令人窒息的恐懼,她聽不到姐妹的痛哭,彭媽媽的阻攔,客人們的竊竊私語,卻隻能聽見心底深處沒命的呼叫著“快跑”,她如一頭困獸在獵人設計的陷阱裡沒頭沒腦地一通亂衝。

路亦是有儘頭,如同生命會終結。對於玓瓅來說她的一生正如奔跑在腳下的道路,從來都未曾因為她的努力而改變過。她從一個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一墮淪落為章台中人,與她命運相似的女子或自甘墮落,獻身取悅,或飲恨自儘,含恨而終。可幼稚輕狂的她卻偏偏要與天鬥,走出自己的路。

她苦練技藝,德藝雙修,忍氣吞聲,苟全清白,隻願有一天能在這長安有個容身之地,然後尋一個得意的人家,不論出身,更遑論名分,她企圖擺脫官妓這個可恥的身份的天真想法不過是癡心妄想,她即便隻做了一日,一生都隻能被人擺布、玩弄,也罷,哀莫大於心死。

人生既已如此無望,不如乾脆一死了之,這一生哪怕能讓她隨心所欲地做主一回,至少不枉來人世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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