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明月登覽總關情(一)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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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明月登覽總關情(一)(1 / 1)

軫花辭!

又是一輪春暮殘紅落,凝在夜間的晚風中花香略帶些初夏的溫熱,撲在人的身上。厚重的棉衫已經卸下,輕薄的春衫也很快要變成豔麗的夏裝,積累了一個季節的春季的嬌羞終將會在奔放的夏季得到完全的釋放,四周湧動的令人舒適的溫暖空氣,還有那在醞釀中的花海葉浪,即將把春暖花開推向一個更加絢爛的高潮。

李璨總是以護衛皇宮林苑安全為借口,儘量避開宮中那些可有可無的國宴家宴,雖說應酬是仕途經濟的必經之路,但對一個從來不曾在外人麵前表露自己政治野心的人來說,委婉地表示拒絕,也沒人會太過責備。畢竟強迫一個清高自傲的人參加那種喧嘩哄鬨的場合隻會令周遭的人深感煩惱,因為他們可能會偶爾冒出一些冷場的言語和行為,而難以融入周遭環境的憤懣和壓抑又會經常令他們在酒後口不擇言。因而與人保持適當的距離,反倒使他們能夠保持一定的神秘威嚴。

在這一點上,他與顧朝瑉可謂是完全相反的兩人,他對宴會玩樂的態度幾乎是放縱自己到隨心所欲的地步,隻要有處觸動他厭煩的神經,他便會消失不見。因此外界總會對他有種難以琢磨的畏懼。

原本今晚顧貴妃在宮中舉行了一個小小的家宴,慶祝顧氏和林氏即將結成的秦晉之好。李曇自然在出席之列,他卻對此沒有興趣,推脫掉了好友善意的邀請,早早地巡視了一下自己負責的幾處林苑重地,便獨自一人在花園裡閒逛。

走到一處廊簷下,他忽然聽到有東西滾過瓦片的聲音,當他意識到那可能是個瓷瓶時,那東西已經在五步以外的前方碎了一地,一股濃鬱的酒香竄入鼻中,不用俯身去查看便猜到那是個酒壺。於是他仰頭側耳傾聽,頭頂的屋簷上果然有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本能以為是刺客,將衣擺往腰間一塞,提氣一躍,雙腳輕踏廊柱,翻身上了房頂。他穩住身子,儘量減輕聲音,為保不被對方發現,躬身四眺。不遠處屋簷上,有一抹金紅的亮色在晃動,他借著園中的燈火,看出那是一個人的背影。而後一聲響亮的酒嗝在空中響起,那人一揚手,一道白光向後一拋,朝他藏身的方向快速飛來。

李璨大驚,沒想到那人竟有如此好的耳力和身手,如此不動聲色地甩來一個暗器,高手當前,他也動了比試的心思,居然徒手去接,那暗器飛的雖急卻沒什麼勁力,他輕輕伸手一欄,那冰涼圓滑的暗器便乖乖地進了他的手掌,完全沒有接暗器的驚險,仿佛是兩人拋接東西的遊戲。他心中納罕,將手中暗器湊到眼前一瞧,啞然失笑,這哪裡是暗器分明是個白瓷酒杯嘛。

沒聽到酒杯落地聲,微有些醉意的前方人還是覺察到了異常,她猛地起身回首喝道“誰在後麵?”

李璨無奈仰頭,對夜空僅有的幾顆裡眨著頑皮眼睛的星星翻了個對方看不見的白眼,無聲地苦笑了一下。

林月沅暈暈乎乎地跑過來,踏地屋簷瓦片嘩嘩作響。為了防止她把屋頂踩塌,他微攢眉,躍到她身邊。他突然移動,她眼前一晃,差點跌倒,他急忙伸手拉她原地坐下。

她又到打了個酒嗝,李璨厭煩地鬆開她的手,往後挪了挪。她卻笑嘻嘻地非要往前湊,一歪腦袋扒在他的肩膀上,像隻豬似得拱來拱去道“呀,是你啊,討厭鬼。哎,我發現你真的有喜歡偷聽的癖好啊。”

李璨惱怒地抖了下肩膀,甩開她的手,看她一副微醺的纏皮猴的樣子,忍不住譏諷道“大晚上在屋頂上喝酒,虧你還粗懂些醫術,也不怕被夜風一激,明天一早眼歪口斜不能見人。”

林月沅英眉一挑,瞪大圓眼,正兒八經道“要真是眼歪口斜還好了呢,最好醜的人見人煩,省的老爺子也想像我哥哥那樣隨便給我按個婆家嫁了。”

李璨被她那滑稽的言語和樣子逗樂了,但仍忍住嘴角的笑意,繃著一張冷臉道“哦。怪道家宴沒結束,你就跑到這兒來借酒消愁了。不過說實話,如果你不是生在林家,還真是很難能嫁出去啊。”

他本已打算好與她好好唇槍舌劍一番,誰知她竟笑顏如花,一拍他的肩膀哈哈道“謝你誇獎,本姑娘這輩子的一大心願就是瀟瀟灑灑的做一輩子老姑娘。”

李璨被她拍懵了,自打兩人相識,見麵從來就沒有不吵架的。雖說楚雲汐事件後,關係有所緩和,但冷嘲日風已經成了家常便飯。這次她不但對自己的諷刺挖苦無動於衷,反而還十分配合地自嘲而笑,讓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不過即使她說話的口氣依舊豪情萬丈,無所畏懼,但是從一個女子口中說出這樣的話來,終究令人難過。也許她是真的遇到了傷心之事,以她要強的性格,才會說出這般荒唐之語。

一念及此,他便不好再出言不遜,口氣微微放軟道“我看你還真是醉的不清的啊。女子嫁不出去多羞恥的事兒,你居然還高興。”說完,他又拉住她的胳膊,想將她拽起,“這裡夜風大,你又不勝酒力。我就發發慈悲送你回師風閣罷。”

她卻不願意,雙手又將他拉回原地坐下嘮叨道“呸,那是她們無知。嫁人有什麼好的,有感情的擔心丈夫變心,朝三暮四,尋花問柳;沒有感情的吵鬨不休,操持家務,累死累活。我娘就是前車之鑒娘生前與爹兩人長期分居,不相往來。”

她說著說著,激動地滿臉通紅,一手握著他的手,一手拍著自己的胸脯痛心道,“我娘死的時候,我爹連回家看一眼都不願意,兩人過得像仇人一樣,還要在外麵裝恩愛,扮賢惠,想想就糟心!”她酒勁上頭,恍惚之間竟把自己平日裡最討厭的人當成了傾訴對象。

一個整日瘋瘋癲癲,嘻嘻哈哈的女孩子心中也埋了這許多苦楚。若不是今日她心頭苦悶,多飲了幾本,頭腦暈沉,此話打死她也是說不出口的。即便對著楚雲汐,她也是疏朗玩笑,大大咧咧,她的痛苦她極少提及,一是覺得提了也是徒惹傷悲,二也是覺得楚雲汐她們原比她苦上百倍千倍,她又怎好用自己心頭的一絲小小悲憤去增加她們的煩憂呢。

這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信任地對李璨掏心掏肺,那真摯動情的令他有些動容。此刻起,他對她的憎惡和成見才消散了大半。他不禁感歎一聲“沒想到你的父母也過得如此不幸。”

林月沅站起來搖頭擺手,繼續感慨“天下夫妻幸福的有幾個,你看看這深宮中的女人,至高無上莫過於皇後,至輕至賤的莫過於宮婢,她們與皇帝之間的情誼又有幾分,同樣活的可憐,她們又有多少區彆。還有聖上,在他成千上萬女人之中,有幾個是他真心喜愛的,又有多少是他需要虛以委蛇的呢。沒意思,太沒意思啦!”

李璨默默點頭,她的話雖有幾分不敬,卻是事實,無可駁辯“你的歪理聽來還挺有幾分道理的。是啊,確實乏味至極。”

他擔心她一時情緒激動,跌落下去,忙又把她拉坐下來,兩人便這麼麵對麵坐著聊天。她似乎已經忘了對方是誰,又絮絮叨叨道“還有我哥哥跟思雨,哦,你沒有見過思雨,她對我哥哥感情很深,他倆要是能結合,一定會相親相愛,比我們父母幸福百倍,可半路上偏偏殺出個顧夢影,把好好一樁婚事攪了。嬌生慣養的大小姐,顧氏的尊貴嫡女,弄得我哥哥好像倒插門一樣,娶了這般娘家勢力雄厚的嬌妻,他將來還怎麼抬頭做人。”

說到此處,她怒氣難止,拔高聲音吼道“老爺子居然還覺得撿了個大便宜,簡直是恬不知恥,林家的列祖列宗啊,我林氏一族雖沒有經天緯地之才,能改天換地,扶保江山,可也一直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做人做事,這般不知廉恥,卑躬屈膝,奉承諂媚,真是不配立於天地之間。”

李璨雖表麵冷酷不苟言笑,內心其實時刻湧動著一股男子熱血豪俠之氣,此言正中他下懷,也令他對林月沅刮目相看。一個女子竟能有此見識膽魄讓他生出幾分相惜之情。他一拍膝蓋讚道“不錯,單憑這幾句話就值得我敬你一杯。”

但剛直磊落,頂天立地是他深埋於心底的赤子之心,在這如同汙泥般的濁世間一味標榜隻會令世人難容。他深諳此理,因而才避免自己成為被激情衝昏頭腦,隻會橫衝直撞的直愣青年“不過你這些話雖有理,卻並非為臣為君之道。朝廷爭鬥,明爭暗湧,本來就是毫無廉恥可言的,為坐江山,可以殺妻殺弟,弑父殺子,為求榮華,可以獻媚討歡,貪腐勾結,隻有舍得一身廉恥,才能在朝廷求得一席之地。你父親和哥哥不過是順勢而為,識時務方能成俊傑。”正因為他理解的態度,才能與麵前的黑暗和平相處。

林月沅顯然也明白她這一套高規格的道德標準在這裡是行不通的,因而低頭喪氣道“所以我這種人隻配生活在無拘無束的江湖中做一名劫富濟貧的俠客,我大哥就是因為跟我一樣,脾氣耿直,不拘小節,才會得罪小人,身陷囹圄,若是當初他能放下這些凡塵瑣事,帶著嫂子遊曆天下,哪會有家破人亡之禍啊。不是每個人都做到斷情絕義,心狠手辣的。”

“你還有個大哥,從沒聽你提過。”

她的義憤之情已燃燒殆儘,再無力氣高亢激昂地鞭撻這個世界了。她擺了擺手,對以往悲慘之事也不願再提,看著頭頂蒼茫浩瀚的星空,茫然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啦,我已經記不清了。”

懂得點到為止的李璨也沒有追問,隻接口他感興趣的話題道“原來行走江湖鋤強扶弱是你的心願。”

林月沅嬌憨一笑,忘了酒杯已被自己扔掉的她還糊塗地虛遞一個杯酒道“對,真聰明。賞你一杯酒。你不知道,我心頭像踹了一塊大石頭,上不上去,下下不來,真是憋屈啊,窩囊啊。”

“我又何嘗不是呢。”他幾無聲音道。

她咧嘴一笑,雙目放光,璀璨奪目“所以我真想找人吵一架,打一架。哎,這就是我當初總和你拌嘴的緣故嘍。我其實也不是故意和你過不去,想來我們吵的架,無外乎一些雞毛蒜皮不值一提,我可不是這麼小氣的人。隻是在這死氣沉沉的宮中,隻有吵架生氣鬨脾氣。我才能感覺自己是活著的,還有生氣。還沒有麻木倒連發脾氣都要裝著忍著。”

她的真誠實在再次弄他無地自容,他難得露出一絲笑容,想起以往兩人吵架的場麵,也覺得甚是可笑,心胸頓時爽朗不少“你這麼說倒顯得我肚量狹小,不能容人了。”

“不,其實我知道你也活得不易,沒有親人,沒有朋友,除了表哥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脾氣古怪很正常,不願輕易對彆人坦露真心也是為了自保。”她倒安慰起他來了。

李璨覺得不好意思,咳嗽一聲掩飾他的尷尬,又轉移了話題“我以後要對你另眼相看了,我以前以為你傻,現在發現你是裝傻,你倒是什麼都明白啊。”

她伸出雙手疊放在他的右手上,英氣勃發“明白怎樣,不明白又怎樣,我知道你心眼不錯,咱們以後還是可以做兄弟的。”

李璨也被她的熱情感染了,點頭道“若是有生之年可以離開這個牢籠,行走江湖、行俠仗聽來也不錯。”

兩人雙手相握,相視大笑,算是正式和解了。

語鴦宮最明亮的那處燈火逐漸隱滅,家宴散去。沒了燈火的映照,天上閃現的幾顆碎星顯得越發明亮,襯托的四野寂寥無聲,後半夜春風微涼,流過人的全身洗去溫熱帶來的浮躁,暢快之感油然而生。

被酒水熏昏頭腦的林月沅渾不知自己的所作所為,她渾身軟綿綿地靠著倒在李璨的肩頭,如同昏睡般低聲囈語,從遠處看仿佛兩個男女正坐在房頂觀賞閃動的流星。

“你又逗我玩,你這個過慣了好日子的豪門公子,你知道外麵生活有多艱難嗎,風餐露宿,饑腸轆轆是家常便飯。平頭百姓豔羨豪門富戶的富貴,豪門貴族呢又羨慕平民百姓的自由,人總是這山望著那山高,你覺得我好,我覺得你好,可你又否知道富貴人家多是非,百姓之家多清貧,我看啊,都是半斤八兩,各有各的難處,誰也彆羨慕誰。隻有我這個兩種生活都嘗試過得人才有資格選擇適合自己的道路,我看你還是在宮裡發號施令,指揮禁軍繼續耍威風吧。那種日子不適合你。”

李璨躲開她不停擺動的雙手,喃喃吟道“人生貴極是王侯,浮利浮名不自由。爭得似,一扁舟。弄風吟月歸去休。”(1)

兩人相靠過了許久,冷風微微沁骨,稀疏的明星漸次隱去,夜已然濃墨沉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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