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春殘滿地歸寂中(一)_軫花辭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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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春殘滿地歸寂中(一)(1 / 1)

軫花辭!

綠妍的眼看都呆了,她從未見過如此哀婉纏綿、蕩氣回腸的劍法。楚雲汐像是騰空成仙了似得,身姿輕盈地在梅林間穿梭,她的步法奇快,身法又飄逸輕靈,往往在梅間枝頭輕輕一點便能一躍數尺,躥來挪去,像一隻林間白鳥,急迅輕快。相思劍在她手中揮灑自如,宛如她身體延長出來的一部分,看似柔韌無力,其實劍氣逼人,一揮下去滿樹花瓣儘落。花瓣悠悠蕩蕩,像瀑布一般伴著大雪在夜間灑落,唯美至極,她的劍法更是時而悠長連綿,像斬不斷的情絲哀愁,時而又剛硬決絕,像受情傷時的肝腸寸斷,時而又揮劍如雨,像愛至極時的烈火焚心,時而又婉轉飄零,像失去摯愛的絕望淒傷。看的一旁的嚴青霜仿佛熱油烹肝,一股難以遏製的情思從心頭燃起,燒的她五臟六腑快要爆裂,悲痛交加的心火漫天肆虐,似要焚天毀地,不死不休。

白驁這套劍法灌入了情之殤、之烈,愛之慟、之絕,隻有為情愛纏困的人方能領會劍法之精髓,才能以自己心中對情愛的熾烈、愁苦、悲痛和執著作為催動劍法之巨大威力,使得此劍法亦能如情愛那般驚天動地,那般摧肝斷腸。

情竇未開的綠妍雖然難以理解此劍法中所包容情愛之中的愛恨情仇,但依然能感受到每招劍式中所蘊藏的怨懟、淒涼,她隻覺得自己的心好似被狠狠的揪住,正有人用刀在上麵一道道地劃破,血流不止,又傷又痛。

劍法越舞到後麵,越發的排山倒海、氣勢磅礴。嚴青霜萬沒想到一把可以隨意纏在腰間,那樣一把薄薄的相思劍居然可以爆出處如此大的能量,隻讓她想起白居易的《長恨歌》“天長地久有時儘,此恨綿綿無絕期”來。

十八式劍法舞完,她站定立於花木間。雙頰像點了胭脂般,泛出一大片緋紅,激蕩澎湃的情緒在她的胸肺間翻騰。她的雙手被劍上不斷傳來的勁力餘波撞到生疼,她的雙腳因為激動地心緒而不停顫抖。她終於完全學會了白驁傾儘一生的武學心血。

這才是劍法完整的樣子,居然令舞劍之人那般煎熬,那激其心中熾熱感情的力量竟然具有如此威力。她無法平息心中像潮水般湧動的情緒,竟然雙腿一軟,昏倒在這被雪花梅花組成的花海之中。

日子平靜地過了五天,雖然楚雲汐的精神狀態依然十分萎靡,每日都似昏睡未醒的模樣,但好歹偶爾也能跟她們幾個說說話,飯吃的依舊很少,但好歹三餐都能按時吃,不至於絕食。

五天之後,楚家的兩位姐妹同時接到了楚雲漣同去城郊的照雪庵祈福求神的邀請,兩人都表示願意欣然前往。

天氣一冷,楚雲漪嬌弱的體質更加難以抵擋,從入冬之後就病體沉屙,幾乎連房門都未曾出過。楚雲汐雖也有陳年舊疾,但因常年練武倒不至於纏綿病榻,隻是自那一晚回來後,她似遭遇重大打擊,整個人忽然精神垮塌,身體也日漸衰落下去。兩人此時同坐馬車,一個咳嗽不止,一個神思懨懨,身上雖然穿了七八層衣物,但仍舊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楚雲漣早已提前就在照雪庵的一間上等廂房裡等候兩位妹。因為太子妃微服駕臨,主持早早地便封了庵堂,一些留宿庵堂的女香客們也被請了回去。如今整個庵堂裡除了尼姑便再無外人。太子妃由太子東宮最為勇猛的左率衛大將軍韓麟親自護送,更是無人能進得她身邊半步,庵堂裡裡外外被身著便衣的東宮守衛圍地如鐵桶一般,令庵中女尼們都有些惶惶恐恐,心驚膽顫。

馬車在雪地裡顛簸,進度微微有些緩慢,令楚雲漣等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她們兩人才到。

楚雲漣今日穿了一件水紅色的鹿紋對襟襦裙,鬢角卸挑一支赤金鳳釵,鳳鳥嘴中銜著一顆潤澤晶瑩的大珍珠,仿佛深藏在暗夜中一輪娟娟新月。她的兩靨被屋中暖爐熏的紅光隱隱,在楚雲汐和楚雲漪兩人蒼白和暗黃的臉色映襯下越發顯得海棠春色,桃紅燦然。

兩人向她見禮,她也隻淡淡地問候一聲。隨後兩人在她的帶領下上香禮佛直至晌午。楚雲漪體力不支,在勞神半日後,隨便用了些齋飯,便在廂房裡睡下了。這些日子傷心傷神令楚雲汐也感到萬分疲憊。她半躺在廂房的床榻上,打算小寐一會兒,矍然有人推門而入。

她心驚了一跳,睜眼看時卻是楚雲漣。

她每次一見楚雲漣便會本能地產生一種防備警惕之心,她扶著床邊慢騰騰地下床,心裡卻暗暗猜測她的來意,總歸不是什麼好事,她暗想。便強迫自己提起精神來應對。

因為有身份的隔閡,即便是親姐妹私下相處,她也要把禮數做全,她不厭其煩地行禮如儀,恭敬喚了聲大姐。

楚雲漣自進屋來之後,便神色怪異,聽了她的稱呼之後,更是突然臉色一沉。楚雲汐雖然一直垂首不敢直視,卻已經感受到了來自她身上的陰沉和壓抑。

楚雲漣用探究的眼神盯著她,緩緩的坐下,忽然說出了一句令她莫名其妙的話“我到底是不是你大姐怕是還兩說呢。”

楚雲汐眉頭輕攢,沉默中快速地思索著她的用意。

楚雲漣見她不發一語,冷哼一聲,從袖子中掏出一塊黃金所鑄的長生鎖來,問道“這可是你的?”

楚雲汐心下有些明了,隻在她手中瞧了一眼,便篤定道“不是。”

“那這會是誰的呢?”楚雲漣按下長生鎖中間的珍珠,取出裡麵的刻有她名字和生辰年月的金鎖片在她眼前晃了晃。

楚雲汐偏過臉去,反問道“我正想問姐姐呢。”

楚雲漣不回答她的問題,陰森道“你到底是誰?”

楚雲汐仰著頭,鏗鏘有力地回答道“我是楚雲汐,是楚義濂的女兒,是你的四妹。”

“不。”楚雲漣搖頭道,“你不是,我的真四妹已經被我找到了。”

“憑什麼?僅憑一把長生鎖?”楚雲汐嗤笑道。

“不,這不過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物證,我還有人證,還有其他物證。你要看嗎?”楚雲漣盯著她問道。

楚雲汐隻覺得胸中悶氣難扼,怒問道“不用了,這不過是你安排的一場鬨劇罷了。姐姐,我不明白,你這麼做,究竟為了什麼?如果你討厭我、恨我,或者覺得我的存在構成你的威脅。我可以走,我可以去一個你這輩子再也見不到我的地方。”

楚雲漣沉聲道“事已至此,誰都無法全身而退。你想一走了之,未免想的太容易了。”

“姐姐,你究竟想乾什麼?”

楚雲漣重重地答道“我要你從今天開始聽我的話,否則我會讓你身敗名裂。我會證明你不但不是楚家高貴的小姐,不是父親的女兒,而是一個十惡不赦罪人的孩子,你鳩占鵲巢、奪人之位,其用心之毒辣,死有餘辜。”她終於撕掉了姐妹間溫情脈脈的幌子,露出了她毒蛇般歹毒的獠牙,威脅過之後,她又笑著引誘道,“但隻要你聽我的話,你依然是我的好妹妹,是楚氏尊貴的小姐。”

楚雲汐輕蔑的笑道“姐姐,你以為我會在乎這個身份嗎?”

“這不是彰顯你淡泊名利的選擇,你沒有退路,要麼尊崇高貴,要麼低賤墮落。”楚雲漣咄咄逼人道。

楚雲汐心頭刹時一片冰涼,楚雲漣的一番冷酷之言,將她對這個家殘存的最後一絲親情全部湮滅。一種無望的、無力的、了無生趣地頹唐之感襲上心頭。她頓時覺得好累,累到沒法思考,累到不會怨恨悲哀,累到無暇憎恨,累到沒有知覺“你是想我變成你的一條狗、一顆棋子、一把武器,借著重振楚氏的借口,達到你的目的。你已經是太子妃了,將來的皇後,你到底還想要什麼,誰又能威脅你的地位,你這麼高看我的用處?”

“交出你的忠心,聽從我的安排,也許有一天我們姐妹可以執掌天下權利。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整個楚氏,這點犧牲不過滄海一粟。”楚雲漣揚聲道。

此刻的楚雲汐已經沒有了任何情緒,痛苦至極人反倒更容易露出輕鬆的笑容,她天真的笑著,那一刻她仿佛已經自甘接受了楚雲漣給予她的命運安排。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呢?”

楚雲漣以為她已經認命了,滿意的望著她笑道“我為你安排了一門婚事,我要你嫁給鼎山王的兒子鄭醇。我知道他是個花花公子,風流成性,但你要謹記,你嫁的人這個並不是你的丈夫,你無需對他投入一絲一毫的感情。他是你的敵人,是你的奴隸,是你所要征服的對象。我相信憑借你的聰明智慧一定可以收服他的心,從而借由他執掌他的整個家族,成為楚氏堅強的後盾。你要把自己當成貂蟬和西施,你是在完成一項偉大的使命,整個楚氏都會因你感到榮耀,甚至父親的在天之靈也會感激你的付出,你將完成父親未完成的心願,帶給楚氏前所未有的榮光。這難道不是身為楚氏兒女的應儘之責嗎。我是在成全你,而不是逼迫和為難你。我希望你不要記恨我,而要感謝我。”

楚雲汐扶額輕笑道“多麼振奮人心的一番話啊,姐姐,你已經走火入魔了。但我也不忍心指責你對家族的一片赤誠之心,容我再想想吧。”

楚雲漣把長生鎖仔細收好,經過她身邊時,意味深長地說道“希望你不要讓我等太久。”

忙碌的風雪隻休息了短短的一天,在馬車上的金玲停止搖晃之後又再次山呼海嘯般地肆虐。

回到家的楚雲汐陷入了更深的迷惘之中,她看著四麵空洞雪白牆壁,屋外瘋狂飄蕩的風雪已經滲入她的心裡,她感到徹骨的寒冷,連牙齒都禁不住顫抖,屋中的暖意融融絲毫融不進身體裡。她仰天躺著,不斷思考活著的意義。人活著究竟為了什麼呢?支撐人活著的信念又是什麼呢?名、利、貪、欲、癡都是可以成為支撐人活下去的動力,或者乾脆便如銀穗,僅為活著而活著。但她自己呢?可以在失去父母,失去朋友,為親人背板,在恐懼和惶惑中渾渾噩噩的活著嗎?她於黑暗中咧開嘴流淚,她真的沒有這麼堅強。其實生命於她而言早就沒有太大的價值,否則她就不會在生命的絕大多數時間都感到自己的心如止水,寡欲清心。但唯有一個人,她募然睜大了眼睛,能讓她感到患得患失的恐懼,她似乎終於明白那恐懼背後所隱藏的深意,那是個一個漂亮的盒子,引誘她打開的是裡麵可能裝有的幸福,但她卻不願觸碰,她固執地認為那華美的表象下是個美麗的騙局,一旦打開她將陷入更加難以挽回的深淵,

不斷翻湧的思潮徹底拖垮了她的意誌,一種厭世的悲觀情緒縈繞在她心頭。如今她連逃走的欲望都沒有了,望著窗外被漫天大雪融為一色的天地,難道逃回到千裡之外的蜀南,就能夠避免千裡冰封、萬裡雪飄的寒冷,就能永遠的停留在花紅柳綠春光之中?如果她的生命注定是一朵孤寂的紅梅,隻能在惡劣的嚴寒中綻放,她又怎能奢望期待自己的人生有一天可以迎來韶光明媚的春天?

可惜她的人生總是充滿波折磨難,老天注定無法給予她安閒寧靜的生活。陰雲又再次降落在她的頭頂,僅僅過了三天,照雪庵又傳來邀請她的消息,而且乾脆隻請了她一個人。嚴青霜見她從庵堂回來之後,越發消沉,心頭便起了疑,無論楚雲漣畫著多麼精致的妝容,穿著多麼明豔的服飾,也無法扭轉她在嚴青霜心中驕傲自負、冷酷無情的印象。雖然她們兩個的交集僅限在偶然相遇,打個照麵,好似陌生人萍水相逢,但她依然從僅有的幾次接觸中感受到了她的冰冷,她像被冰雪堆砌的雪人,看似晶瑩剔透,完美無瑕,實則從內到位沒有一絲溫度。

於是她的保護欲驟起,她倒想好好會一會這個好似沒有七情六欲的怪物。在她的強烈要求和綠妍碧音的多次懇求下,楚雲汐無奈同意嚴青霜隨行,但她很擔心兩人之間產生衝突。雖然嚴青霜並不似林月沅那般衝動易怒,但也是個脾氣爽直之人,若是兩人易地而處,她勢必會頑抗到底,決不妥協,她的堅決果敢,愛憎分明的個性令她心生羨慕。而她總是會讓過度的思慮弄得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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