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泠聽著他的話一愣,她野蠻生長十八年,無父無母,無人相依,更無處可去,隨波逐流般走過四季。
第一次聽見有人說擔心她。
她抬起眸,就著銅鏡上的倒影將玉簪插入發髻,饒有興致“你擔心我什麼?”
霧薄燈站在她身側,挺拔的身姿遮住窗欞垂下的幾隙光,指尖扣著桌沿,偏頭來看她。
但就是沒說話。
嗬,小混蛋。
編不下去了吧?
微生泠扯了扯他的袍角,又在指尖卷起,手肘支在桌麵問他“霧薄燈,你來微生家做事多久了?”
沉吟片刻。
少年兀地低頭,如玉的麵龐撞進那雙琉璃般的眸裡,他看著微生泠的眼睛道“我來了多久,小姐不是最清楚?”
微生泠往後挪了一點,拉開距離。
她眼神微寒“我隻清楚你最不聽話,半點都比不上茯苓。”
霧薄燈喉間一滑,哂笑出聲“小姐,拿我跟她比?”
“她差遠了。”
“這麼有自信啊。”微生泠低頭收斂了笑意,她再抬頭時,那雙漂亮的眼眸眯了起來“霧薄燈,你輸過嗎?”
輸?
魔族的血性隻容許死,不會輸。
霧薄燈不由看向微生泠“從未。”
在魔域親情緣淺,虎毒尚且不食子,但魔手足相殘,弑父奪位。
什麼醃臢事都能做得出來。
狠、毒,沒有軟肋,才是他們無往不勝的秘訣。
甚至在踏入東瀛時,霧薄燈還手刃了兩個哥哥,但這很正常。
他們不死,誰死?
太子殿下輕嗤一聲,鬆散的墨絲迤邐長垂,聲線有些不沾人世煙火的冷淡“會死,但不會輸。”
行差踏錯半步,迎接他的隻會是萬丈深淵,求死不得。
這樣的境地,退無可退。
微生泠闔著眼,如若未聞。
她不由自主湊近了霧薄燈,鼻尖籠罩著的都是冷清氣,他仿佛沒有人的體溫,但這種氣息卻比香料好聞。
聽說魔族身上都會有刺鼻的氣息。
但這個人身上沒有。
不知道是藏得深,還是他當真不是魔族。
霧薄燈捏著她的臉往上抬,指腹在她綿軟的頰上按出一個小坑,是極低的輕歎“做什麼?”
“很香,聞一聞。”微生泠眨巴著眼睛“不可以嗎?”
寂然如湖麵上的冰花,順著水波飄曳。
“不可以。”他眼尾低垂著,顯出幾分未有過的倦懶慵怠。
微生泠看他偏過頭,覺得這不像是他素日的作風,伸手探向他袖袍下側,去勾他指,動作很輕如羽毛拂過,像淡不可察的討好般。
她聲情並茂道“那你熏香了嗎?可以送給我嗎?我很喜歡。”
“沒熏香,天生的。”霧薄燈眸色如永夜沉寂,順帶將她的手捏合握在掌心“有也不給,喜歡也不給。”
微生泠沒注意到他眼底的暗光。
隻是更加坐實了他小氣鬼的名號。
“那我給你靈石?”
她都不要他送了,總該鬆口了吧?
霧薄燈“不給。”
“下次彆說你喜歡這個味道,容易死。”
不知為何,她感覺霧薄燈說這話時,頭頂的金蓮花冠有過暗光,那身張揚不拘的氣勢也變得冷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