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鄭顯文身邊,將被他蹭亂的床單扯平整,又用手摸了摸他的眉毛,驚然發現他已經褪去大半的青澀,成為一個可以獨立的青年。
兩人沉默著離開商場,最後在街邊的一家小店裡花三十多塊錢買了一件普通短袖。
回到a市的鄭顯文感覺一切都不一樣了。
她以為自己的付出起碼可以獲得一點回報,結果連這也是她自作多情。
韓鬆山仿佛能看穿他的內心,體貼地說“那直接包起來吧。”
鄭儘美低聲辯解道“我沒有要這樣說。我隻是想告訴你……”
他忍了一個星期,實在忍不住,在某一天晚上問鄭儘美“我爸是個什麼樣的人啊?”
購物結束後,韓鬆山給他買了最近的車票,送他回a市,並囑咐他好好學習,大學非常重要,彆讓鄭儘美失望。
鄭儘美忽然之間陷入語塞,渾身打了個寒顫。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十多年的拚搏,最後她還是一個廉價的低等勞工。
鄭儘美覺得不大對勁,將收拾好的衣服放到靠牆的衣櫃裡,回頭打量鄭顯文的臉。
反正他已經習慣了,跟鄭儘美在一起,明明是高興的事,最後總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變得糟糕。
他們又不是出門乞討,憑什麼忍受這種羞辱?
鄭顯文翻身坐起,他不理解身為女性的柔弱跟艱苦,輕慢地說“你當初要是能學門手藝,專心從事一份工作,現在應該已經出頭了吧。十幾年前我們國家那麼多機遇,肯吃苦的人大部分都財富自由了。再不濟穩定擺個小攤還能月入過萬呢。”
他在自卑中扭曲著長大。可韓鬆山不會讓他遇到同樣的問題。
鄭儘美因錯愕愣住了,好半晌才出聲反駁“我要照顧你啊。”
“韓鬆山真的擅長收買人心。”鄭顯文諷刺地指向自己,“他用2000多塊錢,2個小時,幾句表麵的漂亮話,就徹底收買了我。”
詭異的,鄭顯文不喜歡聽她訴說自己的艱苦,好心情在幾句話裡消失殆儘,粗聲粗氣地打斷了她“都是為了我?對嗎?”
鄭顯文的襪子是破洞的,他不好意思脫鞋,往後退了一步,小聲說“不用了。”
店員尊敬地迎上來,問他們需要什麼服務。
“不止吧?”鄭顯文笑了出來,躺在床上翻滾了一圈,“吃苦耐勞總是有的。”
試穿鞋子的時候,年輕漂亮的員工蹲下身要給他換鞋。
鄭儘美還想去跟他們還價,鄭顯文冷著臉拽了她一下,率先走出店鋪。
鄭顯文追問“那他叫什麼名字?活著的時候是什麼樣的人?”
“不怎麼樣。”鄭儘美太過憎恨韓鬆山,連一個死人的形象都不願意維護,而且她不擅長說謊。可末了還是緩和語氣地說了句“以前很會讀書。”
“可是也有媽媽帶著孩子最後當老板了的啊,女強人又不少。”鄭顯文不疼不癢地說,“她們能吃得了苦。”
鄭儘美表情變了變,低頭疊手上的衣服“不是跟你說了嗎?他早就死了。”
鄭顯文的五官輪廓跟韓鬆山更像,尤其是他的鼻子跟耳朵。唯一繼承鄭儘美的,隻有眼睛。
可是鄭儘美的眼睛並不好看,單眼皮,不長不短,毫無特色。
“你怎麼知道他能吃苦耐勞?”鄭儘美不由自主地說,“你小的時候,那麼一點大。媽媽背著你去上班。你總哭,客人投訴,老板讓人背著你去後院洗碗,大冬天……”
鄭儘美精神敏感,對他感到愧疚。鄭顯文疲於應對她的情緒,假裝自己不知道。
他有一個了不起的爸,而且他爸喜歡他。他滿心滿意都是重新擁有父親的驚喜,被那陣猛烈的情緒衝昏了頭,根本思考不了其中的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