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東，你爸媽考慮怎麼樣了？我琢磨著，這事兒能成！你想，我現在有經濟能力，在你爸你媽看來，人品也不賴吧，他們這麼多年都看我長大的。你看，這兩天我正考慮買套新房呢，也看了幾套，市中心新蓋的樓盤價太浮，沒準什麼時候就落下去了，以現在的樓價，我這點存款隻夠置備個小戶型，再往大了去，恐怕就得考慮二手房了。要不，就是往外五環靠，那兒交通又不太方便……不過呢，遠是遠了點，可也落得清淨，這對小雅的療養恢複都有好處，到時候……”
胡北風又在我麵前叨逼叨。我想我上輩子一定刨他們家祖墳了。
“夠了——你有完沒完！”我的忍耐超越了極限，勢不可擋地爆發出來，粗暴喝止他，“你給我滾，彆在我麵前提起小雅——你們都他媽來煩我，都不讓我好好活，你們都搶著接我的疤，你們在笑，你們想我死——”
我歇斯底裡，我瘋狂，我像一隻垂死的困獸。我嘶吼著，咆哮著，發泄著身體裡最後一絲氣力，作最後的掙紮，最後的一搏！
我爸媽終於被我嚇到了。我的臥室門大開著，他們聽到聲音，都跑過來驚恐地看著我們。
胡北風竟出奇冷靜。他臉色如常，站起來哄我爸媽出去，東拉西扯的一番解釋。回過身來，他關上了門，死死盯著我，仿佛想看穿我的眼睛。
“對不起，北風。”我簡短道了歉，這算是冷靜之後的歉意。
“我知道，你是情難自已嘛！”他犀利的諷刺飽含著憤恨，“你太讓我失望了，你讓我看不起你、鄙視你！”。
我沉默地抽著煙，隻聽他沉著嗓子，恨恨地道“蕭東，好話我已經說儘，我不想說得太難聽！你，你這到底算什麼？！”
“北風，你彆這麼說，這話太傷人。你一次又一次的傷我，傷小雅，我忍了，因為我知道你沒有惡意。但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你彆招我對不起你……唉，這件事其實你並不明白，你也不會明白。有些事我不想對你說，說了對誰都不好，也同樣於事無補，我更不想傷害你。你就不要再糾纏下去了，算我求你了……”
半晌無言。他在房間裡走來走去，一步也不停“你讓我說你什麼好，你是在狡辯，你真她媽欠揍！”
打吧，罵吧，如果這麼簡單就可以消除一切煩惱——我的，他的，所有人的，那就衝著來吧，還猶豫什麼，我都等不及了。
他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唉，我是在救你啊，救小雅，也救我自己！如果，有一天我的真無力了，那麼，還有誰來挽救你們，還有誰？”
我依然沉默，垂首無語。
“聽你爸媽說，那個叫葉帆的女孩子對你不錯，他們催你趕快定下婚事……你還在猶豫什麼？你應該去追逐另一份感情，尋找另一份幸福。可是你到底想做什麼？你的想入非非、猶豫徘徊就是對小雅最大的侮辱，對她最大的傷害！也是對你，對那個女孩子的侮辱和傷害！我希望你彆再執迷不悟，你的希望就在你的眼前，就看你想不想抓住它了……我言儘於此，你好好想想吧，想想應該怎麼去麵對外麵為你操勞擔憂的父母吧！”
是啊，我該想想，該想想了……
其實在胡北風沒來和我說這番話之前，我似乎淡忘了這一切，也幻想著和眼前的葉帆一起，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可一旦被外力觸碰到了那根神經，我就又陷入混沌中清醒不過來了。
我，這是怎麼了。
今晚，我又做夢了，夢中卻是舊事重現，那夢裡的真實讓我痛苦萬分。
午夜夢回，我哭泣著驚醒，靠在床頭一根接一根地抽煙，煙灰缸裡不久便塞滿了煙蒂，房間裡若隱若現的光線透過飄渺的煙霧射在我的臉上，仿佛掀開了一簾幽夢，為我打開記憶的門鎖……
……
（第六天的事）
又見到那片沃野了……
一卷卷鋪開的綠色毯子將田野覆蓋的一覽無餘，置身其中，入眼即是青蔥，周身挨著茂密的翠綠。野草的馨香聞得到，花兒的芬芳嗅不夠，藍天碧野，緊緊地擁抱我吧，千萬彆放手！
身旁的小妹，你也來跑啊跳啊，歡笑啊，你為什麼默默無語，乾嘛一臉惆悵呢？你的眼睛是那樣清澈靈動啊，你的世界是那樣多彩明亮啊！
哦，我懂了，原來你是在為我擔心。我的小妹妹啊，你從咿呀學語開始，從蹣跚起步以來，一顆純潔天真的心房裡，裝的可都是你的哥哥呀。難道天下人間，兄妹都是如此這般嗎，都是這樣親密無間，都是這樣形相依心相隨的嗎？
“哥，你要考大學了，快填報誌願了對麼？”小妹用纖細的手臂為我拍打頭上背後粘著的野草。
“嗯對啊，不過沒那麼快，我還沒決定呢。”我坐在草崗上，雙臂環抱著膝蓋，將頭靠在手臂上，眼睛眯成一道縫隙眺望遠方的風景，那裡有若隱若現的青山翠穀。
“嗬，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的成績不好，老爸老媽才串通了老師，不讓你自己報誌願的！”小妹頑皮地笑著，跪坐在我身後，用手掌輕輕拍著我的腦袋，那樣子像個老師在教育她的小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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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嗬，看樣子你還挺懂行呢！那依你說，哥該報哪所大學？說心裡話，我真的想過去考軍校，像我爸一樣，做個軍人，實實在在為祖國站崗，也希望有機會像爺爺當年一樣，抵抗侵略，保家為國……可是，你知道爸的，他說什麼也不讓我報軍校。”我懊惱地揮舞著手臂。
“可是，哥，那是軍校啊，那要去好遠的。你舍得爸媽麼，你不會想家麼？”小妹膝行到我跟前，執著地迎著我的目光，神情一下子嚴肅起來，
“哈哈，你是想說，哥舍不舍得你吧？哈哈！”我沒心沒肺地笑著，突然發現，小妹白皙稚嫩的臉上，竟然有了一絲嫵媚。啊，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小妹已然一點點長大了。
我原本捏住她後頸親昵搖動著的右手不由鬆落了。
“嗯，哥，你怎麼了……乾嘛這副表情，是不是我這麼說，煩到你了，惹你不開心了？”小妹擔心地探尋著我的眼光，小心翼翼地用手輕輕地晃動著我的膝蓋。
我察覺到自己的心裡忽有一股沒來由的熱流湧過，故作淡然地玩笑道“嘿嘿，沒有啦。真是個傻孩子，哥哪會像女孩子那樣，動不動就不開心，哪能像你一樣，一不高興就將嘴巴撅得老高！哈哈！”
她慢慢翹起了小嘴，綻放出比這滿眼春花還要燦爛的笑容，嘻嘻哈哈地道“我就知道我哥哥是最好最好的，永遠永遠不會生我氣的！嘻嘻。”
她眨眨水靈靈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什麼，對我說“哥，你就考本地大學好不好？北京這麼多學校夠你挑的了，好不好嘛——”
看著眼前嘻笑撒嬌的小妹，我不覺自問是啊，像小妹說的這樣安排不是也很好麼？
我的小妹啊，隻要你願意，哥什麼都依你，你是就要哥的心，哥也會掏出來給你的。你是哥生命裡獨一無二的存在。
明媚的天色中，忽而飄過一團陰雲，與此前的藍天白雲形成了極不協調的反差，讓人心裡忽然變得沉沉的，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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